第54章(1 / 2)

作者有话要说:  船要等到明天啦,上微博找即可。另,关于接下来一段的战争场面,完全是用一个农村小妇人的视角来描写,所以如有不适,就怪晚晴。

晚晴折了那澄心堂的纸放回桌上,摇头道:“有这一纸婚书就够了,毕竟我与伏青山在清河县衙的婚书还未销档,再在这里重新成一回亲,且不说别人笑话不笑话,自己都觉得难以见人。若你果真心向我,没有这纸婚书,日子照旧是这样过的。若你心不向我,连父母兄长都没有的人,果真要休我也不过一纸放妻书,谁能奈你何?”

她曾将整个人生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为此而熬过旁人不能熬的苦,走了想都不敢想的路,到头来终究不过一场空。如今于这些事情上也就十分看淡,不求形式不求名位,但求个日子渐过下去,孩子渐渐长大。

毕竟再嫁,她有一半真心,还有一半不过应付差事而已。

当然,若不为应付差事,以伏罡这人在床上的磨缠,是个女人都难以招架,难以应付。

等到送走了回京的平王,雷台河结过两回冰,又熬过两回酷暑,晚晴便能完整读一篇伏罡所书的信,亦能凭着天生的狡敏和学得的几样招式,正正当当和白凤过几招了。

这日,估摸着自己送的信该到伏罡手中了,晚晴安顿好铎儿与指挥使府的家务。混身上下紧袖短衫,裹腿到膝,穿得干练利落出门牵了马,备了些干粮与水,便要去完成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壮举:一人独骑一百八十里路,去骊靬找伏罡。

伏罡在骊靬训兵已有一段日子,如今凉州城唯有游击将军霍勇守着,连白凤都去了骊靬。晚晴毕竟头一回骑这样远的路,又是孤身一人。是而时时摸着自己腰上的九节鞭,并腿上绑的短刀。但走着走着她就发现,路上与她一样独身一人的女子并不少,况且沿路全是牧区,如今秋草正盛,羊肥牛壮,这一路上非但不危险,反而风光无限,那放牧的牧人中妇人许多,歌声遥振四野,听得晚晴意气风发,策了白鸽马蹄四开。

她五更出发,一路策马慢走看着沿途风光,傍晚时才到军营。游骑将军阮刚听闻大将军夫人到了,忙出帐来迎,远远抱了拳喊道:“夫人好厉害,居然能只身一人骑马前来。”

晚晴左右四顾,见伏罡站在远处朝自己笑着。他仍是寻常那身武将玄色官服,圆襟长袍,阔筒长裤扎着绑腿。晚晴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他盯的有些羞意,下了马拍马给了阮刚的亲兵,笑道:“我亦是一时兴起,或者你未曾收到我的信?”

阮刚等人分开两路,目送晚晴向伏罡走去。

直等晚晴走到身边,伏罡才低声问道:“路上可有遇到麻烦?”

他听闻她要来,连夜派骁马骑兵在城外候着,只等她上路就远远随行,也是怕她头一回出门遇到危险。晚晴自然不知,觉得自己勇猛非常,当着众人不好离伏罡太近,如鹿萌然低了头道:“一点麻烦也没有,一路上皆是牧人,歌声遥震四野。若不是为了来见你,我还想走的更慢一点。”

她跟着伏罡进了军帐,帐内案卷堆积兵器林列,连个落脚处都无,唯有榻上收拾的干净,一屁股坐下挥手道:“快去忙你的,着人给我些热水热饭即可。”

虽然一路无险,但她为安全顾连马都没下,一路不过啃了几口干粮而已。

伏罡亲自出门去吩咐,不一会儿便有亲兵送了热水热饭进来。晚晴吃喝过净过手足沉沉睡了一夜,连伏罡何时归来,早上何时走的都不知道。次日早起不见伏罡,她寻来游骑将军阮刚问道:“大将军去了那里兵?若是离此不远,不如我自己骑马溜去瞧瞧?”

阮刚带晚晴出帐,遥指了西方道:“事有不巧,将军欲要用兵作战,昨夜三更就出门去了。大将军请夫人早起用过饭后到对面山坡上去。”

晚晴草草用了些军营中所备的稀粥咸菜与馒头,牵白鸽来辞别阮刚。

阮刚也知晚晴如今不是个弱女子,况他们本是大大咧咧的男子,是而也不在意她是否路上会遇到危险,只问:“可要带上两个亲兵?”

晚晴摇头:“不必。”

她一人牵马出了军营,往西而上那势缓渐高的山梁,到得险处便下马牵了马慢走着。这山不过土山,不过一个时辰便爬到了山顶。这山后仍是重重叠叠连绵无尽的山脉一望无际。晚晴站在山上吹了会风,遥遥听得有呐喊声,手搭凉棚望远,便见一股骑兵腾着扬尘往这边奔来。跑在最前面的一匹灰马四蹄展开形如飞势,足下恰似踏着云雀般奔驰。

马上那玄色武将常服的男子恰是伏罡,他扬手止了众人,自己一人跃马上到这土山包上。他身上玄衣几处破口,手背上还凝着明显的血伤。山风吹的晚晴有些迷眼,高声问道:“你怎么像是打过架的样子?”

伏罡手搭晾棚皱了浓眉望着远方,许久回头亦是高声:“早起跟别人打了一架。”

他三十多岁的人,说起这话来一本正经,就好像打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晚晴嘟起嘴有些不悦,亦学着伏罡的样子手搭晾棚望远。今日天气清朗天色清亮,天上偶有浮云,阴影大朵大朵照着荒晾无际的戈壁滩上。

她望了半天望不出个所以然,回头仰脸高声问伏罡道:“你刚才看什么?”

伏罡低头看着晚晴笑,阳光洒在他脸上照耀出斑驳的光影,叫晚晴重又想起京城书架上那和尚的头像。那头像雕的肖似,恰如伏罡现在的样子,深藏着慈与忍,外露着凌厉与锐意的笑容,在那叫阳光抚摸着的皱纹与眉眼间。伏罡叫晚晴媚意丝丝的眼神看的混身说不出来的妥贴,面上虽一本正经的笑着,心却已经自她全身游走过一遍复收了回来,提鞭指了远极处道:“往前三百里的黑水城,叫当初覆灭了的西夏国一个叫旁当臣的皇族占着。他与白达旦部的阿玉奇世代通婚,彼此是对方的亲家又是老丈人。他虽是个亡国的皇族,却丈着阿玉奇的势猖狂已久,不说肃州,就连凉州城外都常遭他侵扰。我如今欲要给他狠吃回教训,你看如何?”

晚晴勒马抿嘴笑着:“我那里懂这些,但是你好好的在外几个月都不去打他,为何我才来你就要去打他?”

伏罡一本正经道:“打给你看。”

晚晴叫他说的越发忍不住笑:“我又不爱看打打杀杀,为何要打给我看。”

伏罡道:“我既是你的夫君,又常年在外行走,你就该知道我在外做什么,会怎么做,会不会有危险,若危险来临,我又是如何应对。说到底我还是想要叫你放心,我虽干着这份职业,却并不十分危险。”

晚晴心道:从你每次回家猴急的样子,我也知你在外没有做坏事。至于危险不危险,想多了就是愁苦,又何必去多想。

她与伏罡终归不是结发,从一开始别别扭扭凑到一起,再到京城磨难过一回以后全心依赖,终归身体上的彼此依赖更多于灵魂上的投契。如今就算晚晴再怎么努力想要去爱伏罡或者将整颗心都系在他身上,潜意识里的那个自己是无法做到的。她最初最虔诚的爱与灵魂皆交给了伏青山,便是叫伏青山伤过之后再收回来,亦是千疮百孔无一处不透着伤,更何况她还有个孩子是最大的牵挂。

她见远远一队骑兵腾黄沙而来,提鞭指了问道:“那可是敌人?”

伏罡叫她急匆匆的孩子气逗的有些好笑,耐心解释道:“那是我们自己的骑兵,这些年我自旁当臣手上掳来几百匹良马又从乌孙人手里买了许多乌孙马,总成骑兵营叫胡成夫替我带着,如今他训出个骁骑营来,今日我就要用这旁当臣的良马,来破他自己的铁浮图。”

晚晴听他说了一堆,唯对铁浮图三字有些好奇,遂问道:“何为铁浮图?”

伏罡道:“这是原西夏未覆国时一种骑兵阵,每三匹马而皮索相连,因马身累甲厚重,又三马合而力壮,几乎有摧枯拉朽之力。前些年凉州的将士们最恨旁当臣这铁浮图,单兵匹马几乎无法将它们战服。今早三更我往黑水镇燕军司转了一圈,到军司守将米禽家转了一圈儿,顺带挑了他几个小妾,然后才一路打出来,今夜咱们就得备战,明日一早只怕就有一场仗要好打。”

晚晴这会儿才有点听明白,吃吃笑道:“原来竟是你主动惹人家,还招惹人家到这里来打一场好架。”

伏罡仍是提鞭指着:“这天宽地广的戈壁滩上,恰是正面交锋的好地方。明日天气仍是这样的好,但从明晚开始就要变天。秋雨绵绵可不是打仗的日子,所以,我们明天一天必得要结束战争,叫米禽不但败战,还得叫那败军们秋雨绵绵中如丧家犬般的逃回去,方能为我肃凉二州百姓出口恶气。”

晚晴见那些骑兵们渐渐临近,一个个皆是歪盔斜甲很不成样,忍不住提鞭指了道:“伏罡,虽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兵事,但你手下这兵也太不成样了些,衣服都穿不正,帽子都是歪的,如何去打仗?”

伏罡笑中含着赞许:“我的小夫人虽言语谦虚,目光却很不错。孙子兵法第六篇讲虚实,夫兵象如水,水之形态,避高而趋下。兵之形象,则是避实而击虚。水因地制流,兵因敌制胜,变化无常,避实就虚,因变而取胜,这这兵中常用之计。”

见晚晴听的太认真微张的嘴角上口水都要流出来,看眼神便知她虽努力的想要理解,却一句也没有听懂,遂又耐心解释道:“我们这骁骑营训练了好几年却还没有拉出来亮过相,而西夏人的铁浮图却是这几十的中西北一带战无不胜的法宝。我今欲要引他的铁浮图全骑而出,自然要放些诱饵给米禽。方才我自黑水城出来,他派铁骑来追,我便派胡成夫率众骁骑营相迎,自然是叫要佯败叫他打的丢盔卸甲。他是个好大喜功爱杀戳之人,见我们凉州的骑兵如此不堪,明日必定要带铁浮图来歼,到时候正好一股作气破了他那浮图阵,肃凉二州只怕能得多年清净。”

山下铁骑集结,白凤一身银色亮甲头上红缨飘扬,在山下骁骑兵阵前策马来回穿梭,许是看到晚晴对自己的艳羡,远远伸手对着晚晴做了个杀鸡的手势。晚晴叫她逗的噗嗤一笑,十分艳羡的望着白凤深叹道:“只恨我此生不能如她一样。”

伏罡皱眉道:“她有什么好?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晚晴心道:我还比她小着几岁了,你都当她是孩子,怎的从来没有当我是孩子而手下留情过?

每每,她终归还是在心底里怨他对自己不够怜惜,不在意她的身体,在床上总是恨不能折腾死她。

两人策马下了山包,众将齐齐来拜。今日他们也不回营,就在方才伏罡与晚晴并骑而站的山包上搭营设指挥帐与中军帐。此时既有正事,伏罡便也不再多顾及晚晴,在指挥帐后设一小帐,派两个亲兵在后给她跑腿服侍,自己与游骑将军阮刚,骁骑将军胡成夫并白凤杨兴等人去布置明日战事。

此时山下绵延戈壁上处处狼烟腾空,高天上的繁星并都叫那狼烟映失了亮意,天上地下一派暗黛的清明。至下半夜时将士们俱已安歇,晚晴见伏罡仍不回来睡觉,行到指挥帐前也不见他踪影。她四顾见后面马匹不能上的孤峰上有一人站着,隐隐黑影便知那是伏罡,遂趁着风气月色一路爬了上去。

伏罡面祁连而立,回头见晚晴往上爬着,伸手将她拉了上来,笑问道:“为何不去睡觉?”

晚晴道:“明日就要打仗,你为何不早些睡了养足精神?”

风吹着她的披风呼呼作响,这透暑后秋夜的寒气冻的她打起了摆子。伏罡仍是寻常那件玄色武官常服,他环手将晚晴裹入自己怀中逆风站着:“战前夜我总不能眠,因为兴奋也因为紧张,这样一人定一定能清醒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