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又安静了片刻,萧景承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小小一团的人,轻笑了一声,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意味深长:“至于我们之间,后面有的是时间慢慢理。爱妃你应当明白,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天下,哪里有白食可吃呢?”
阮盈沐垂眸不语。她心知这件事结束后,豫王殿下必然不会轻易饶过她。但此刻,她又哪里顾得上这些。
贺章动作极快,这厢卓不凡刚刚被安置在东苑阮盈沐的厢房,没过多久,他便带着御医进了豫王府的大门。
妙手先生也一路跟了过来,他拦在门前,止住了御医的步子。
“两位请留步,王妃现下不方便见陌生人,将冰蟾交于我即可。”
赵太医抱紧了手中的盒子,来回打量了几眼面前相貌平平的男子。此人相貌打扮看起来都极为普通,甚至普通到脸上没有任何能让人记住的特征。
然而越是如此,便越让人心生警惕。他收回了眼神,正声拒绝道:“此物非同小可,岂是尔等轻易能接触的?”他此行身负救治王妃的重任,但这千年冰蟾一旦出了皇宫,若是有一点损伤,他便难辞其咎。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他又如何承担得起?
妙手先生看了一眼贺侍卫,贺章只好抱拳对赵太医道:“赵太医您请放心,在豫王府的管辖中,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若是千年冰蟾在府里有任何差池,自然责任也全在豫王府,必然不会连累赵太医。”
“这……”赵太医迟疑了一会儿。
妙手先生不耐烦起来,语气冰冷道:“王妃性命危在旦夕,若是延误了救治,赵太医恐怕承担不了这个责任吧?”
闻言,赵太医两相权衡,只好将盒子交给了他,自己与贺侍卫一同站在门外等候。
里屋,阮盈沐正守在床榻前,紧张地盯着师父微弱的脉搏。
“妙手先生!”听到脚步声,她立即站了起来,低低唤了一声,目光又看向妙手先生手中的锦盒,“这便是千年冰蟾?”
妙手先生应道:“是,这便是千年冰蟾。”事实上他也只是听闻过千年冰蟾的神奇之处,自己也尚未见过,整个大梁恐怕也很难再找到第二只。好在他知道这种东西该怎么用。
妙手先生打开了医药箱,并吩咐阮盈沐将卓不凡扶起来。她扶起师父,让师父靠在她身上,一只手贴在他背上,输送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然后妙手先生用银针在师父的左臂上扎了一针,顿时一股黑紫的色的血便流了出来。
阮盈沐微微一颤,妙手先生看了她一眼,淡然道:“稳住。”
她定了定心神,随后,他便放出了那只冰蟾,放在了卓不凡左臂流血的伤口处。
片刻后,一动不动趴在伤口处的冰蟾,肚子突然一吸一鼓,透明的身躯开始变得紫黑,颜色渐渐弥漫,直到整只冰蟾都被紫黑浸透。
此时妙手先生戴上了一只冰丝手套,将冰蟾拿开,放回锦盒中,又喂了卓不凡半颗还魂丹。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他重新把脉,低声道:“可以了。”
阮盈沐始终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收了真气,将师父轻轻放在床上,起身想要行礼道谢,却不料突然天旋地转,身子一软,整个人差点晕倒在地。
妙手先生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他肩侧。青莲和紫鸢也吓得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掺住了她。
“无碍。”阮盈沐摇了摇头,定住身子,又清醒了些。她拱手道:“深夜劳烦妙手先生四处奔波,感激不尽。现下天色未明,便烦请先生暂且在王府歇息,其他的明日再谈可好?”
妙手先生一如既往地冷淡:“王妃不必客气,卓先生与我也有些交清,本就该尽心尽力。况且这次若不是有了这只千年冰蟾,我一时也有些束手无策,惭愧。”
阮盈沐点头,不再客套,脑子里却突然闪现了一个念头。她福身行礼,轻声细语道:“如此,明日还要再劳烦先生一件事。”
“王妃但说无妨。”
“豫王殿下自幼体弱多病,听闻是生来未足月,又带了寒疾,因而多年来卧病在床,始终不得痊愈。先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可惜向来行踪难觅。此番却是难得到了豫王府,希望妙手先生能趁此机会,为殿下诊治一番。”
妙手先生略一思索,点头应下,随后便转身出门,将千年冰蟾交还于赵太医,并提醒道:“这只冰蟾现下吸满了毒素,务必小心处置,不可直接碰触。”
贺章吩咐了身边的小厮引妙手先生前往西苑客房歇息,自己又亲自护送赵太医回皇宫。
一整夜的折腾,东方天空已然有了微光。
第18章
阮盈沐用指尖揉了揉额角,吩咐道:“青莲、紫鸢,你们都先下去歇息一会儿,等师父醒来后我便会唤你们来伺候。”
里间彻底平静下来,她一个人守在床榻前,等待师父醒来。半个时辰后,她觉得有些疲倦,便趴在榻边,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慢慢阖上了眼眸。
将近巳时,卓不凡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他的手微微一动,阮盈沐便惊醒了。
“师父,您醒了!”她惊喜地唤了一声,连忙起身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去给您倒杯水。”
卓不凡清了清喉咙,抬手制止了她,许久未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师父很好,你先坐下。”
阮盈沐犹豫了一下,还是乖巧地坐到了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道:“到底怎么回事,师父您怎么会中毒?”
“说来话长。师父行走江湖多年,难免会结几个仇家,这次是师父太大意了,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孩子。”卓不凡说着便笑了,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慈爱:“那个孩子跟你小时候像极了,恍惚间师父还以为回到了从前。”
阮盈沐仍心有余悸,一连串抱怨道:“师父您怎么见着一个小孩子就想抱回家呢?您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您知道这次有多危险吗?若不是有千年冰蟾……”说到这她突然又噤了声。
卓不凡闻言,脸上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变。他偏过头,目光来回打量了几眼屋内的陈设,又转回了小徒弟身上,语气冷淡了些,意有所指道:“小孩子好啊,徒弟大了,便不由得师父做主了。凡事喜欢自作主张,不知会一声师父也就罢了,连婚配这等大事师父也是毫不知情。”
阮盈沐心虚地移开了眼神,放开了握着师父的手,小声问道:“师父,您饿了么,我去吩咐厨房做些东西来。”
“站住。”卓不凡微微提高了音量,顿了顿又道:“你就没什么想跟师父说的?”
阮盈沐咬了咬嘴唇,垂首低声道:“是徒儿不肖,终身大事也未曾告知师父便自作主张。但是师父,徒儿当时没得选。”她提起裙摆蹲在榻前,睁着湿漉漉的明亮的眸子,语气很认真又有些冷漠:“豫王殿下的身子是什么情况,师父您想必也有所耳闻。说句不该说的话,他是活不长久的。”
这桩婚事,从头至尾的每一方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她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与其卷入深宅大院的妻妾斗争,卑微地为着求得夫君的一点点宠爱而活着,她宁愿守一辈子的寡。
因着结局早已注定,所以打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自己最亲近的人接触到与豫王府相关的一切。
卓不凡默然,抬起手抚摸着小徒弟的头发,半晌后叹息道:“不论如何,此次豫王殿下救了师父一命,这个恩情是要还的。”
阮盈沐也舒了一口气,轻声笑道:“师父您放心,您常说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沐儿会想办法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的。”
师徒二人又聊了几句,卓不凡此行一路都是昏迷的状态,现下得知妙手先生也在豫王府,便嘱咐阮盈沐,待妙手先生休息完毕便将人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