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内,萧景承生的闷气好不容易消了下去,还未睡上几个时辰,便听见外间又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
他睁开了双眸,脸色阴沉。这府里的人胆子是一个比一个大了,半夜三更也敢在他房前吵闹,大约是他平时对他们太过放纵。
“贺章!”他低吼了一声。
外间的声音瞬间消失。
贺章推开门,不料身后还跟了一个人。萧景承定睛一看,可不是府里那位最胆大包天的王妃。
他都被气笑了,神色反而平静,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极为冷淡:“这大半夜的,爱妃又是唱哪一出啊?”
阮盈沐在冷风中奔波了一夜,此刻面色十分苍白,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人也摇摇晃晃,如风中弱柳,脆弱可怜,几步后直接便跪在了萧景承榻前。
“到底是怎么了?”萧景承暼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阮盈沐伏在地上,声音已然哽咽:“求殿下救命……”
萧景承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莲和紫鸢,“发什么愣,还不快将王妃扶起来。”
阮盈沐依旧伏在地上,“殿下若不肯救命,妾身便长跪不起。”
他有些烦躁,眉头皱的更紧:“你不说到底所为何事,本王如何帮你?起来。”
她只好顺着青莲的搀扶坐到了椅子上,压住哽咽,整理好语言:“殿下,妾身自幼丧母,八岁方得进将军府,在那之前都是一位卓先生在照顾我。因着这层关系,多年来妾身一直同卓先生保持着联系,昨夜那封信,正是卓先生出了事。”
她心里急得要命,却还是耐心将前因后果简单解释清楚,“卓先生四海为家,处处救济百姓,却不慎遭到暗算,中了一种奇毒,大夫全部束手无策。妾身曾听说过皇宫有一只千年冰蟾,能解百毒。眼下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来求殿下,救卓先生一命!”
萧景承神色不变,“你是想要本王,去替你求了那只冰蟾?那你可知,除了父皇,这只冰蟾从未有人见过?”
阮盈沐一听,又跪了下去:“卓先生危在旦夕,妾身已自作主张将先生接来了王府,此刻应在路上,只要殿下肯出手相助,盈沐此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殿下的恩情!”她听了萧煜的话,笃定萧景承一定能让皇上同意借出冰蟾。
而萧景承似乎是嗤笑了一声:“你是本王的发妻,本就应该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要你做牛做马做甚?”
“殿下……”话音未落,阮盈沐忍了一整夜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宣泄了出来。她伏身于地,身子颤抖,止不住的呜咽声传到他的耳朵里,听起来像是受伤痛到极点的小兽。
第17章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正厢里的空气却近乎凝滞。
阮盈沐伏在地上,除了抽泣声听不到任何响动。她迟迟等不到豫王殿下松口,只好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十分冒险的举动。
她迅速地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抵住了白皙纤细的脖子,仰头哽声道:“若是没有卓先生,盈沐早就应该死在了多年前,更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今生若是不能报答卓先生的养育之恩,盈沐便只能以死谢罪,陪卓先生一起去了。”
师父救她于水火之中,教会她武功,教会她生存,还帮她拿回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了亲生父亲。她性子淡漠,多年来在乎的人和事少之又少,连婚配之事都无所谓,但如今恰恰是她最在乎的人躺在榻上生死未卜。
只要能救师父,她能为此不顾一切。
萧景承微微眯起眼眸,语气彻底冷下去,像是含了冰渣子,一字一顿道:“你是在,威胁本王?”
“妾身不敢。妾身只求殿下怜惜,救卓先生一命。”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落,嘴上说着不敢,手里却将匕首又往脖子上送了送,脆弱的皮肤上顿时便渗出了血痕。
豫王殿下大婚不过半月余,不论是何缘由,豫王妃若此时自戕于王府中,无论如何豫王殿下都脱不了干系。届时就算皇上再怎么护着他,安阳将军府必然也要讨个说法,事情至少会变得很棘手。
青莲和紫鸢也跪在了她身后,青莲更是哭着连连磕头道:“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救救我家小姐!”
萧景承面色阴沉,眸光晦暗不明,掩唇咳嗽了几声,对站在一旁的贺章使了个眼色。
贺章接到命令,手上一动,阮盈沐手中的匕首便被一股力道弹开。下一瞬间,他人来到了王妃身边,俯身飞快抢了地上的匕首。
阮盈沐见状,也不与他争抢匕首,直接趁机抽出了贺章腰间的配刀,重新架到了脖子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刀被抽走,贺章一惊,下意识抬眼去看豫王殿下,只见殿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暼了他一眼,眼神活生生就是在骂“你这个废物”。
贺侍卫的那把刀很笨重,架在柔弱的身子上,铮亮的刀锋擦着玉一样的脖颈,颤颤巍巍,像是随时会拿不稳,直接一刀便会抹了脖子。
她是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本王生平最讨厌两件事。”萧景承的目光移向她脖子上的血痕,似是被鲜红的颜色刺激到了,微微闭了闭眼眸。片刻后,他舔了舔唇角,继续道:“第一件事是被欺骗;第二件事,被威胁。”
阮盈沐心道,反正眼下第一件事我已经做了,且做了不止一次,也不差这第二件事。她铁了心,手握紧了刀柄,语气坚定回道:“盈沐不是在威胁您,殿下,盈沐是在求您。两条人命现在都在您手中,希望您可以重新考虑。”
半晌后,豫王殿下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多情的桃花眼中,此时却一片幽暗莫测:“既然你如此坚定,本王便成全了你的孝义之心。”
阮盈沐紧绷着的一股劲儿霎那间松懈,手上一松,沉重的刀滑落,砸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她浑身瘫软,又伏在地上颤声道:“谢殿下救命之恩。”
萧景承却不再看她,只淡然道:“拿纸笔过来。”
青莲连忙爬起来,从书桌上拿了纸笔递过去。萧景承执笔写了两行字,又抽空暼了一眼贺章:“你的刀不要了?”
贺章正僵着身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闻言身形一动,捡起了刀,插回剑鞘,继续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等待处罚。
作为一个合格的带刀侍卫,刀在人在,刀毁人亡,如今他却轻易让人夺走了刀。殿下一定十分生气。
萧景承却又让他过去,从枕边取了一块玉佩,连同纸墨一起交给了他:“去皇宫,求见父皇。沿路若有人拦你,便将这块玉佩拿出来。速去速回,不得耽误。”
贺章领命,迅速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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