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凝视着面前一点点燃烧的檀香,深黑的眸子里压抑着极致的挣扎,忍耐又像是在做什么沉重的决定。
终于,颤抖的嘴唇勾出一个弧度。
他笑了,趋近于自毁的笑。
香灰落尽,烟灭了。
无念站起身走到门前,外界的光透过门缝照在进来,印在他脸上,似佛又似魔。
踏出这一步,他将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这不正是他活下来的意义吗?
门开了。
天已近暮,残阳如血。
目光在绚丽的霞光里有一瞬间的模糊,其后便感受到落日余晖带来的淡淡暖意。
他站在人间,而有些人却在黄泉。
这多令人遗憾。
缓步走出药堂,不意外的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素色僧袍,神情平静。
问初抬眼看他。
素日来俊美的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连日未眠的眼里布满血丝,嘴唇干枯裂开,整个人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看见无念出来,他的反应一点都不诧异,完完全全的在意料之中。
“你终究未放下仇恨。”
问初摇头,缓缓道来的语气里有一丝说不得的失望。
无念一颤,眼底闪过隐忍的痛苦:“师父不是已意料到这个结果吗?”
料想到,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所以才在药堂外等着拦他去路。
他清楚师父想要渡他回头,可正是太明白,才会愈发悔恨,不想要辜负,却还是要辜负师父的期望。
无念惨淡一笑,干哑的嗓音道:“师父,你就让我下山吧。”
问初反问:“让你下山报仇吗?”
无念沉默下来。
问初走到他面前,平淡亦不容违背道:“有为师在你今日就不能下山。”
无念盯着他的眼里涌现不甘,几近伤痛的恳求道:“师父......我求你让我下山吧。”
问初静静的望着他,目光慈悲宽容,可是身形却未移动一下。
暮色渐渐变得模糊,天色暗沉下来,时间快来不及了,今日不下山离开,便赶不及明天的计划。
他必须要走。
无念紧抓着持珠,沉凝着寒霜的眼神决绝到极点。
“师父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人出家,心没有出家,当初入禅院为僧,也是为学好武功报仇,如今等来了这个机会......”
客居楼里其乐融融,叁人围坐案旁正在吃晚饭,面前摆放着色泽诱人的各类素菜,花千遇也吃上了垂涎已久的茶叶鸡蛋饼。
一连吃了叁张,又喝了一碗热腾腾地竹笋汤,撑到再也吃不下其他菜。
她放下筷子,踱步到一旁休息。
不多时,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沙弥走进门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法显身上,着急的说:“法师,无念师兄和问初师父不知为何打起来了,你看看能不能给劝一下。”
小沙弥在法显讲法时经常会去听,也帮忙安排百姓排坐的位置以及其他琐碎的事情,通常有什么问题都会来找法显。
无念和问初功力深厚,远不是他们能出手阻止的,因此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法显。
叁人对视一眼,气氛凝重。
虽不知原因为何,但能让师徒出手相向的一定不是普通的问题。
想到了什么,花千遇眼神一变,挑起嘴角道:“好戏开始了。”
紧接着,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看热闹似的说道“走,咱们去看看。”
叁人来到药堂前。
果然看见无念和问初正在交手。
两人身形挪移,拳脚交击碰撞,强劲的真气在相交的掌风里爆出气音。
高手过招,一招一势都朴实无华,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是每一击都强劲浑厚,激荡的空气里蕴满惊风逼人的劲道。
风烈,掌更猛烈。
衣袍翻鼓不止,掌拳变换或攻或防,快若闪电几近残影。
问初手掌翻转并两指,镌裹着劲流的指尖连点在无念左肘、胸膛、肋下等部位,被重重击中的穴位一麻,一股微痛的热流传遍全身。
经脉里本就紊乱的真气,瞬间暴动肆虐起来,疼楚在每一根经脉炸开。
无念动作一滞,击出的一拳气力卸半,电光火石之间,问初抬手挡开他的攻势,手掌直拍向他的胸口,磅礴的内力像是涨潮的海水尽数涌进体内,无念后退几步,脸色霎时惨白,身体微震便呕出一口鲜血。
衣襟染上斑驳血迹,身影无限凄凉。
一旁花千遇唏嘘道:“真惨,都被打吐血了。”
法显转眼看她,摇头道:“问初师父在帮他梳理逆行的真气。”
花千遇微微诧异,目光看向法显:“此话怎讲。”
法显解释道:“方才问初师父将他经脉内逆流的真气都打散,又以深厚精纯的内力引到正位,之前因逆流而堵塞的淤血自然被疏通了。”
事实也正如他所言,无念吐出这口淤血,多日来闷滞的心脉仿佛剪断了缠绕的束缚,开阔轻松许多。
依他的武功根本打不过问初,不出百招必落败,之所以持续到现在,不过是问初在借动手之故,帮他顺流真气。
练无相功需心无杂念,专注一境,最忌讳就是心念不一,他因复仇心切,练功出了岔子,以至于真气逆转,险些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