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祭奠之后,恰华阳真人传唤,告诉云秀,郑氏不来接,不代表观里就不能主动送她回去过节。她今日可以回家。

但云秀表示,坚决不要回去。

华阳真人便不再勉强,只说她今日要出门做法事,问云秀要不要同去。

这当然要去啊,云秀早就想出门走走了。

却是去赴鹳雀楼的法会。

据说中元节是地官开鬼门赦罪的时候,每年这一日,地府亡灵都能回人间赎罪、过节。有主的鬼魂自然被后代迎回本家去享祭,而孤魂野鬼无人认领,就要官家来负责祭奠、超度了。

鹳雀楼临近蒲津渡,历代战乱,此地都要战死许多人。故而每年中元节,这里游荡的孤魂野鬼就格外多。为超度亡灵和英灵,每年太守府都要出钱建醮,请四海有名望的道士和尚们前来打醮、祈福。

年年都办,渐渐就成了盛事。每到傍晚超度法会开始,蒲州百姓都会聚集到此地放河灯度孤、追福。

今年太守府恰好也邀请了华阳真人。

云秀便易容乔装,打扮成个小道姑,跟随华阳真人一同前去。

白日里打的是平安醮。道士做法事,和尚念经。祈祷治内国民安泰、五谷丰登。

高僧自带回声的抑扬顿挫的诵经声,实在很有穿透性,仿佛真有诸天神佛立体环绕着似的,十分庄严神秘。

设坛作法的道士举止之间也不乏仙风道骨,很是像模像样。

但也只是念经作法而已,铁锁浮桥之下,黄河水依旧滚滚流去。西山云上,白日依旧缓缓沉没。鹳雀楼下,游人和信徒依旧熙熙攘攘。

云秀并没见着有鬼魂出来,更不必说被超度。

而华阳真人没去做法,她在鹳雀楼上陪前来观法的官宦夫人、千金们聊天,吃茶,间或给她们解解惑,算算吉凶。

云秀:……

傍晚时,来祈福的官宦家眷们总算离开了。

白日里轮班打醮的道士和尚们也退下来净手、领斋饭。

华阳真人才终于带着云秀到水滨来,超度亡灵。

天阔水远,暮霭沉飞。圆月东升。

鹳雀楼沉沉矗立在黄河岸上,万里雄浑苍茫。

白日里来观看打醮的行人、信众尚未散去。大人肩上扛着小孩儿,小孩儿手里提着荷花灯,小贩在人群中兜售着油饼、馅儿饼、乳饼……当然也有行脚和尚在化缘、狗皮道士在兜售辟邪的小道具。然而毕竟是传说中“鬼门开”的时候,便没有白日里熙熙攘攘的气氛。人人都轻声慢语着。

不知谁将河灯放入了黄河,那一盏灯火飘飘摇摇的晃至河心,孤单如豆的亮在薄暮之下浩浩荡荡的河水上。

云秀遥望着那盏孤灯,不知不觉就已暮色四沉,灯火初上。

华阳真人闭目默祷。

初时没有任何动静。

可渐渐的,云秀便能看见了。

草丛中、石块下、林木间、浮桥上、河水里每一处曾经有过人烟,曾经沉沙埋骨之处,都有萤火一团团的、缓缓的升起。

那萤火很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可纵使河水滚滚、夜风渐冷,也不被驱散,不能吹灭。就像性命将尽时依旧不能放下的执念。

亿万萤火,宛若星河铺开在了人间。

所有来祈福的、来观看祈福的人都行走其间。

它们仿佛近在咫尺,可当云秀伸手碰触时,又觉着远隔阴阳。

云秀问,“这是什么?”

华阳真人道,“遗愿。”

云秀轻声嘀咕道,“不是说开鬼门吗……”虽她不信鬼魂之说,但也只是不信而已。若真有地官能开鬼门放出鬼魂,她还是很想见一见的,“难道是因为我没慧根,所以看不见?”

华阳真人已祝祷完毕,此刻正望着茫茫河水,微笑道,“早先确实没有。”

云秀:……早先?

但她随即便被转移了注意水中河灯越来越多,云秀分明瞧见许多河灯上也有萤火缓缓升起,虽比其余的萤火弱些,光泽却更明暖。河灯上升起的荧光越来越多,令这缓缓上流的“遗愿”之河也变得温暖多彩起来。

她便问,“那……也是遗愿吗?”

华阳真人道,“不是,那是生愿。”

云秀:……

“它们要升到哪里去,天上吗?”

“嗯,若明年今日还无人领取,便要汇入天河,凝成弱水了。”

云秀不明所以,干脆便不再多问了。

只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人们虔诚的在河边放着河灯,送病厄、渡孤魂,合什祈福。夜色渐深,人群慢慢散去……

而荧光缓缓的、源源不绝的在地面上流淌着。

互不相见,互不相扰。

寂寞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