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在旁笑道:“小姐不知道,婴戏莲纹的最好,还有五子登科也是好的。”
玉婵纠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拿来问赵长宁:“哥哥,你看哪个好?”
赵长宁指了指她手上的喜结连理。
几个姨娘也捧着绣品让玉婵挑选,她是嫡出的,姨娘们都宠着她。玉婵选了会儿,最后还是拿了长宁刚才指的那个。
一直到傍晚,赵长宁才等到了从宫里回来的周承礼。
她去周承礼的东院见他,周承礼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累得灌了口浓茶,一会儿还要进宫。看到赵长宁进来,他放下了茶杯。
“七叔,”赵长宁问,“最后……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周承礼说:“辰时三刻皇上驾崩,讣告还没来得及张贴出去。不过遗诏已经由内阁次辅拿到手上了,因太子德行有失,不孝不悌,废除太子身份,立二殿下为储君。眼下二殿下在宫里操持皇上驾崩的事宜,内阁、礼部正与他商议出殡、继位的事宜。其余太子党羽,都被监禁在皇宫……以后恐怕是……家族倾颓,难逃一死!”
赵长宁听到这里,竟是双膝发软,不知怎么的就站不稳,差点跪到了地上。
废太子、继位、监禁!
周承礼将她半抱起来,柔声安慰她:“长宁别怕……我是二殿下的人,你二叔也是,咱们赵家不会有事的……就算你曾经为太子做过事情,你也不过只是个小人物,那些也都过去了。我早就向二殿下求情过了,他也谅解,不会为难你的。”
原来二叔也是朱明炽的人,也是,周承礼既然反水了,怎么可能不带着二叔呢。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周承礼反对她插手的原因,家族上的人早就已经弃暗投明,赵长宁牵涉过深,却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很容易做错事!这才是她的家族,这才是真正的政治。她还太年轻了,怎么跟这些人比!
“为什么?”赵长宁低声说,“七叔,我想不明白。”周承礼从来都是太子的心腹,又有心学的身份在,地位超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
“朱明炽的事……当年我被贬黜,下江南教书,他曾多次去白鹿洞书院拜访我,”周承礼倒是解释得很平静,“后来我官复原职,就与他暗中往来。发现西北早已是他朱明炽的天下后,我就知道早晚会有今天。”
“既然如此,您为何一直不告诉我?”赵长宁继续问。
周承礼叹气:“一则是太子殿下看重你,我们只能随机应变。二则我也是怕你太年轻,走漏风声。三则,七叔私心希望,你永远别参与这些事,一切有七叔在,你只需好好做你的官就是了……”
又道:“其实我提醒过你一次,当年你追查顾家灭门案的时候,我告诉了你线索,让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原来那个人就是七叔,果然,顾家灭门案,就是朱明炽一党为灭口所为。
赵长宁点了点头,恢复镇定站稳了。“七叔见笑了,长宁已经明白,既然七叔还要去宫里,那我不打扰了。”
周承礼觉得长宁的脸色仍然不好看,就叹道:“你若还是担心,我就再为说几句话,求他见你一面。等先帝出殡之后,你再去向他请安谢罪,如何?”
“多谢七叔。”赵长宁说,随后退出了东院。
——
皇上的病是沉疴未愈,越发严重。本来就是要绝于人世了,朱明炽是守着他断气的。
皇帝断气的时候,床前只有朱明炽一人。
朱明炽在他的床前跪了很久,开口说道:“父皇,自小到大——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谋逆这件事。我甚至不得不掩没自己,这才能让四弟显得更加出众。恐怕到了今天,您也不知道其实我能过目不忘,书看一遍就记得住。是不是挺可惜的?直到现在我也说不全四书。只有这样,别人才信我当真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实际上帝王之术,权衡之术,如何用人用权,四弟如何能比我更懂呢。”朱明炽笑了,“西北兵力虽不归我手,其实人心早尽收买。您大概也不知道,他们只认人,不认符。”
“多亏您的罚跪和监禁,突然让我意识到。您的确对我苛刻严厉,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我受再多的侮辱,对您来说也连眼皮都不会动一下。于是我是逼不得己,才痛下狠手。”朱明炽整理好了衣摆,正视前方,缓缓地道,“今日,只有儿子一人,给您送终了。”
说罢,对着父皇的遗体磕了几个头,才让人进来收殓。
至此,他终于到了这个位置。以前压抑自己想要的、想做的,便也不用顾及了。至于谎言和欺骗,他有的是办法和花招,让她深刻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朱明炽手持着来路不明的诏书到了内阁。一开始自然有人反对,直到朱明炽当场就杀了两个人,终于没有人敢再说半句废话了。
大诏天下,服丧半月,送先帝出葬于明陵。
三日后,举行“金凤颁诏”登基大典。
就算知道正统太子被废得十分古怪,原本不受皇上喜欢的二皇子异军突起得太快,但随着接连上谏的人被新皇斥责,扔进水牢里反省,终于没有人敢再说话。
新帝对先皇的丧事非常的看重,先皇的陵墓也是加了一倍修,陪葬比前制都厚重得多。朱明熙被监禁后一直未放出来,其生母陈皇后,却在新皇登基那日自缢而死,追封了太后。朱明炽的生母庄嫔封为太后,又封了追随他的文武官员。
三皇子一族回天乏术,虽然不满,但连太子一党都被新帝切瓜砍菜一样搞定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对新帝奉承至极。
朝中倒台一时大多数为太子党,掀得是腥风血雨,毕竟不服气的人太多。
朱明炽登基的时候,赵长宁也着朝服参加,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太子党羽稀疏无几,也再不见太子殿下的身影了。
颁诏仪式开始,内阁学士穿朝服捧着诏书,安放于太和殿东侧的黄案上。新帝盖上御玺后,由礼部尚书在太和殿用云盘承接诏书。文武百官则按官阶高低在外金水桥排队肃立。
礼部尚书奉诏后。在鼓乐、仪仗的护送下,出太和门、午门、端门,前往天安门城楼。奉诏官行一跪三叩礼,将诏书捧到宣诏台黄案上。宣诏官宣读诏书。这时,在天安门下金水桥南,文武百官按官位序列依次列队面北而跪,行三跪九叩大礼。
诏书还要一级一级的传下去,传遍天下,称为九重诏。
赵长宁只看到了那道比常人高大威严的身影,着一身帝王的衮冕服,坐在皇极殿玉台之上。
离她很远,所有人都臣服于他。
她从皇宫回来,人群三三两两的经过她,都在低声说新皇登基一事。
她默然地一步步地朝前走去。阳光洒在御道上,心绪难测。
这天晚上,赵家的气氛也非常的诡异。
赵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的言官,清廉正直,对于二儿子和周承礼的叛变,非常不能接受。若不是他早已致仕,恐怕也是被新皇扔进水牢里的那些言官。
老爷子非常倔强,也拒绝喝赵承廉奉上的茶。
赵承廉放下茶杯,长叹了口气:“父亲,您倔强归倔强,若不是我们,赵家如何能保得住?您要坚持己见,我们也没话说,但您要是因此责怪我与七弟,我实在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