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桃山比划:你说我胖。
少年懵了,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反问:“这样吗?我说过吗?”
桃山点头。
“那对不起?”戚渊尝试去哄她,“你不胖,你才不胖,我给你贴朵小红花?”
温姨路过,听见对话,憋着笑走了。笑着笑着又有点心酸。
其实戚渊这小孩儿状态非常不好,但是为了桃山那小姑娘高兴,他总会在桃山来之前提前吃好药,努力让自己的心情保持愉悦。桃山每天陪他玩一个多小时,那大概也是他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
抗抑郁的药副作用很大,戚渊会便秘、偶尔也会排尿困难;有时一整天都在昏昏欲睡,有时又彻夜失眠;会头疼,肌肉也会不定时地抽痛。他还经常会对某些事情突然丧失兴趣和注意力,连最爱的yoyo也变得很少玩。
十五岁的少年,成天成日待在这间小屋子里,连阳光都吝于去接触。
戚渊曾经耍过性子停药,但停药之后更痛苦,那次累得阮医生连夜从京市赶回来。自此之后戚渊没再耍过性子,偶尔出现排斥吃药的时候,温姨就会拿桃山去哄他,他也会很快听话,听话得又让人很心疼。
六月一日儿童节,桃山的四年级也快走到底。那天她拿着yoyo过来找戚渊,为了给戚渊一个惊喜,她瞒着他偷偷摸摸学了一套花式。
她紧紧张张地在戚渊面前耍完,然后又给他认认真真地比划了一套动作。动作很长,戚渊眯着眼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翻译——
是一首生日快乐歌。
哦,他都差点忘了,六月一日是他的生日。
桃山比划完之后,门口被打开,张老师、余教授和他的班主任、小叔以及阮医生一群人乌拉乌拉地进来,还推了一个蛋糕。
这是他16岁至今,第一个生日蛋糕。
他其实蛮高兴的。但是更多的却是酸涩到极致的情绪,这种情绪毫无缘由,但像狂风暴雨一样突然侵袭,他那一刹那差点连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
多热闹啊,看吧戚渊,这便是有声有色的人间,和你夜里一个人的孤独世界完全不一样,多让人贪恋。可再贪恋,那都不是他的。
生日会一结束,人群散去,戚渊对着正在打扫客厅的叔叔和阮医生突然说:“桃山期末考完之后,我想跟叔叔走。”
戚中晟诧异地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
客厅的灯光是白炽灯,很亮,打在少年笔挺的鼻梁上。他的长相很俊秀,因为身体不好、长期不见阳光,他的面孔苍白又瘦削。
他像一尊冰雕大师雕到极致的冰雕作品,剔透、脆弱又美丽,几乎要模糊了性别。
阮医生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可以啊,那边也比较方便。”
戚中晟立刻明白了,配合地点头,“我和你婶早就准备好了。你过去不用拘束,我和你婶没孩子,都很期待你来。”
戚渊安静地点了点头。
桃山期末考前,戚渊微笑着叮嘱她要好好考,答应给她奖励。
桃山兴高采烈地考完回来,戚渊的房子却空了。余教授交给桃山一个纸盒子,盒子里有一个缝得丑兮兮的桃子布偶,还附有一张从病历本上撕下的纸条:
桃子味的夹心,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她很喜欢,但最喜欢哥哥。
桃山抱着桃子布偶哭了整整一天。
少年的时光,是荆棘里的花丛,他也许跋山涉水、遍体鳞伤,但从来不是为了踏平荆棘取那一朵最美的花盏回家,而只是为了看它一眼花开的娇贵与美丽。
少年于此,便觉得最好不过。
第18章 交谈
冗长的回忆结束。
其实那时她还小, 很多细节都在十年岁月中被时间抹去,但她还是能够记得当时跟在他屁股后面粘着他不放的场景, 记得贴满了一个笔记本的小红花, 还有那个丑丑的桃子娃娃;所以也能够记得当时喜欢这个小哥哥的心情。
桃山与他一门之隔,都将人生这段岁月又走了一个来回。
于桃山而言, 那是年幼的一段混沌、带着甜味的过往。
可对于戚渊而言,那段少年时光改变了他的一生。它是甜的,也是苦的, 是带着橘子冰味道的青涩梦境,也是将他拖入深渊的无边困厄。
——他很痛苦吧。回忆起这些,应该很难过吧。
桃山靠着门想了大概半个小时,才从二楼下去。
林瑞和罗丽有心想问问桃山和自己老大是个什么关系,但还没开口, 桃山便朝他们温柔地弯弯眉眼:“山神, 好、好像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林瑞递了一杯茶给桃山。
桃山接过来捧在手里, 茶微温,她轻轻应了一句谢谢,“他关了门, 自己在、在里面。”
林瑞是知道戚渊身体状况的,怕真的出了什么事, 立刻上了楼。所幸戚渊还有理智, 听见门外是林瑞,给他开了门。
戚渊开门后林瑞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自己在里边犯病了,知道给我开门那还好。”
他话音刚落, 门外泄了光进去,林瑞刚好看见戚渊藏着半暗半明的眼睛,是红的。
——林瑞见戚渊犯病最严重的那次,他都没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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