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轩姝打着嗝,恨恨道:“我便不许你嫁,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亲事!”
“姝儿,人不能任性。”朱轩媖淡淡道,“我知你性子,看着整日乐呵呵的,心里比谁都有主意,其实啊,你就是个犟脾气。”她点了点妹妹的鼻尖,“这个以后可得改改了。”
朱轩姝眼睫上犹挂着泪珠,“姐姐心里不怨吗?是父皇……父皇他……”
朱轩媖按住了她的唇,摇头,“我从未怨过任何人。姝儿,你我在宫里长大,享尽锦衣玉食。你可曾想过,普天之下,可有白得来的东西?”她再次摇头,泪盈于睫,“没有。所以我早就明白,终有一日,自己会为这份锦衣玉食而付出代价。”
姐妹俩的额头抵在一起,朱轩媖望着妹妹的眼中闪烁着不忍和彷徨,“也许有一日,你也会同我这般的遭遇。但我却希望,你永远都不会遇上。”
朱轩姝的牙齿不住地轻轻打着战,自己也会有朝一日同皇姐这般吗?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想嫁的人?
“算起来,我同徐先生也不算没见过面。”朱轩媖笑笑,“比起旁的人,能在婚前同夫婿见一面,已是很了不得了。听说我那未来的公公也是秀才功名,继子年纪小小就有了功身。姝儿,往好处去想,难道还有人会嫁地比我更好吗?”
“不会再有了。日后徐先生,”朱轩媖顿了顿,脸上丝毫不见一个待嫁女子的羞涩,“该叫驸马了。日后驸马会受到父皇的重用,再没有外戚有这份殊荣了。姝儿,菩萨待我不薄,我已是心满意足。”
朱轩姝的唇上下微微颤动着,最后摇着头,将脸埋进姐姐的怀中。她的手紧抓住对方妆花缎子制成的袄子,好似这样就能不让皇姐离去。
出于对徐家的担心,朱翊钧很快就定了女儿的册封礼和婚礼的日期。朱轩媖的封号是荣昌,此后她就是真真正正的大明公主了。
成亲前三日,朱翊钧宣了荣昌公主去乾清宫见面。朱轩媖欣然前往,与父亲对坐于榻上,中间隔着一张炕桌。
“媖儿,出嫁后,朕不会建造公主府。”朱翊钧不敢看她,“不过会另赐一所离宫里近一些的宅子,给你和徐家住。过门后,记得莫要仗着公主的身份,徐氏一门都是学子,心里傲气得很,受不得这等。你乖乖儿地……”
不等朱翊钧后面的话说完,朱轩媖就温顺地点头,“父皇毋须多言,荣昌心里明白的。于先夫人,荣昌会执妾礼,每日于长辈前请安,视继子如己出。”
朱翊钧咬着牙,眼泪一下就盈满了眼眶。许久之后,炕上的茶都已经凉了,他才从重重地点头,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字,“嗯!”
朱轩媖起身下榻,朝扭过头的父亲拜了三拜,离开。
裙裾擦过青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远。朱翊钧甚至还来不及去细听,就再也听不见了。
出嫁的前一晚,王喜姐和郑梦境摒退了所有人,与穿戴着婚嫁衣饰的朱轩媖面面相觑。
“母后,母妃,你们来得却是正好。”朱轩媖点了红的绛唇微启,“媖儿心里也有些怕,正好同你们说说话儿。”
王喜姐重重咬了下唇,把头微微侧开。郑梦境牵过朱轩媖的手,叹道:“荣昌,今日我同,”她朝王喜姐看了看,“娘娘过来,是有些事要交代你。”
朱轩媖虽正色,脸上还是挂着以往的浅笑,“母妃有话,不妨直言。媖儿自当谨听教训。”
“我听说徐家先头的那个亲家,姓吴,不是个好应付的。你那继子素来听他外祖父的话,似乎一直对你颇有微词。”郑梦境压低了声音,将兄长打探来的消息悉数告知,“你且要小心谨慎些。再有,男子,越是年长,便越是疼爱小女儿态的模样,你且要记在心上。”
若说前头,是让朱轩媖同徐家的下一代打好关系,凡事退让。那后边一句,就是郑梦境将自己这些年来霸宠的手段尽汇作一句,教与她。男子爱撒娇,略略使些小性的女子,若是能再惹人怜爱,懂事听话几分,就越发能得人心了。
朱轩媖微微低头,露出后头一截雪白的皓颈来,瞧着倒是有几分新嫁娘的羞意。“谢母妃教诲,媖儿谨记于心。”
王喜姐至始至终都没能再说出半个字。不是她不想开口,而是她怕自己未语泪先流。女儿已经够苦了,何必再添了她的愁意呢。一切婚前该说的话,都由郑梦境一人替她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