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夜里伏罡回来,在书案旁练字时,晚晴端了针线筐子坐到书榻上做针线,才忖度着向他提及:“今日宫中内侍来诏说,明日要我往延福宫见圣人。我想着那日毕竟惊吓了圣人,怕要吓她胎气不稳,担悬了这几日,也不知道明日入宫要如何应对。阿正叔你说怎么办?”

伏罡低头边书边笑,笑了片刻搁笔过来,圈住晚晴问道:“在凉州时,圣人当时几番相约,要你往平王府去聚一聚,你为何总是推辞不去?”

晚晴迟疑了片刻放下针线实言道:“不瞒阿正叔说,一来,咱们总归不是正经夫妻,我本再蘸,你又是青山的叔叔,于这一层上,我到人前便有些抬不起头来。再者,她是王府,自幼十分尊贵的出身,而我不过一个泥腿妇人,这一点上更加自卑,便是到了她面前,也深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所以就更加不愿意去。”

伏罡又问道:“那为何你愿意与定国公府那二少奶奶往来?她不也是贵家出身,难道你就不自卑?”

晚晴思索了片刻道:“京城的人们,就算知我是个再蘸,想必也不知道我与青山的关系,相处起来也自在些,总归一个人呆着没个朋友相往来,也太寂寞。”

伏罡起身又到书案后提笔去习字,习了片刻才道:“总有一日,这些事就算不说到明面上,私底下人人皆会知道,到那时,难道你就不出门了?”

晚晴停了手中针线,怔了片刻,心中也是一叹:那高含嫣是知道她与伏罡,伏青山的关系的。如今她被褫去长公主名号,又叫自己剥光衣服一通暴打还戳穿了一只手掌,只要不死,只怕为了心中愤恨,也要将自己形容的十分不堪。

要截流言,好比抽刀断水,是绝计不可能的。

她顿了片刻才问道:“所以,你的意思了?”

伏罡又搁了笔,于书案旁回头望着晚晴:“在凉州四年时间,你可曾听人提过一丝一毫关于咱们的流言?”

晚晴摇头,却也辩道:“只怕人家明面上不说,背地里不知嚼舌根嚼成什么样。”

伏罡笑着摇头:“若果真有人背地里嚼舌根,四年时间,你总会听到些什么。”

晚晴这才醒悟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或者是圣人当时有过勒束,不曾叫那流言散出去。”

伏罡这才又搁毛走了过来,取下晚晴怀中针线,将她整个儿抱了圈在自己怀中道:“这就对了。当初在凉州时,我唯向她提及过你的事情,她怕你要难堪,私底下严禁勒束仆妇们的嘴,尤其是白凤那个大嘴巴,她难得拉脸的人,还拉去训过一回。就连皇上那里,她也未曾提及过,所以一凉州的人并不知道此事。”

晚晴竟还不知道有这种事情,怔了半天才道:“那我真该感谢她一回。”

伏罡放晚晴两手攀到自己脖子上,纵身将她压平在那小榻床上,伏身在她唇齿间细细搜掠了一回,抬头看了片刻,又低头一下下咬着她的嘴唇,直逗的晚晴笑个不停时,才道:“你须得有个明面上的身份,才能弹压住人们的口舌,那身份,仍还得往圣人那里去寻。”

晚晴连忙捉了伏罡往下溜的手道:“快往床上去,这窄巴巴的地方怎能尽兴?”

言罢,忽而意会到自己有些太不害臊,又红着脸笑了起来。随即身子一空,已经叫伏罡抱着往卧室去了。

次日一早起来自西秀门上入延福宫,那容颜娇丽的圣人缓了几日,如今确实颜色比亲蚕祭天时好了很多。圣人本不是个惯能与外人热闹的人,今日却难得站在宫门口迎晚晴,远远一见便伸出了手问道:“那日可曾吓坏了夫人?”

晚晴面色尴尬,那敢提吓,连忙提裙下跪就要行大礼。圣人一个眼色叫两边宫婢止了,亲自携着晚晴入殿。圣人在一处铺着寸长白狐裘的软榻上相对坐下,晚晴坐在下首一只绣墩上,宫婢随即奉上热浆。圣人遥遥相敬,晚晴见了这浆已是心惊肉跳,却也不敢不从,端起啜了一唇,随即抿唇放下。

待放下了浆,她这才又起身,提裙于圣人膝前跪了道:“臣妇大罪,不敢求恕,还要请圣人责罚。”

圣人左右一顾,宫婢们知趣的一溜烟儿退下。她这才欠腰要虚扶,晚晴自然不敢叫圣人受累,忙自己磕过头起了身,重又坐到那绣墩上。

圣人道:“那日宫中一场闹事,我亦吓得好几日才能缓过劲儿来。皇上凭怒发作了一干人等,我也是起来之后才知道。”

她说完,顿了片刻,忽而却是一笑,那笑中有些揶揄还有些顽皮,竟叫晚晴无所适从。

圣人笑过了才又道:“那宫皇后,论理该是我的嫂嫂,又丧夫又丧子,在宫中待的时日也比我长的多。我自凉州归来,开初时因凡事不懂,便要请教她几句。本来一直宫中事皆是她理,我便也插不进手去。前些日子来太医诊出我有了身孕,前朝言官们一片论调要叫皇上重开大选广充后宫,纳三宫六院八十一御妻。那宫皇后府上几个妹妹,也是晨省昏定再不差的要到延福宫来请安,倒弄的我头痛不已。那日趁着一通乱,索性我将她们都打发了,也省得为了见她们,我早晚还要换一回衣服。”

在凉州时没有说过知心话儿,因为宫中一通大闹,这两个女人倒能敞开说话儿了。

晚晴抿了口浆道:“若论起这纳不纳后宫的事儿,臣妇倒要说起一个妇人,只怕圣人也知道她。”

圣人歪歪在榻上坐了,抚着腰问道:“何人?”

晚晴道:“前中书令魏源的女儿,魏芸。”

圣人虽在当初在凉州,但于魏芸伏青山的事情也早有耳闻,是而问道:“她不是与伏督察合离了么?”

晚晴一笑道:“臣妇要赞的正是她。臣妇与伏青山为结发夫妻的事情,圣人想必也是知道的。当初青山谎称自己单身,在京中与魏芸成亲。后来事情闹出来,即便她父亲已死家族失事,却也果断与伏青山合离,概因接受不了男子娶二妻。如今她落魄,在臣妇家中教臣妇识文断字,也常言,即便终身不嫁,终不是忍受男子有三妻四妾。

圣人虽不言语,却也深深点头。

这世间无论贫富贵贱,就如没有男子愿意与他人他享妻子一般。妇人也不愿意与其他女子一起他享丈夫的。

话说到这里,自然就不能再说下去了。就算帝后,终归也是夫妻,夫妻间的事情,床头床尾,皆要自己调和,外人是插不上嘴的。

圣人顿神片刻道:“我倒很愿意与你说说话儿,总归咱们是凉州故人,言谈也能比旁人随意,你若闲来无事,只管递帖子进来,与我说说话儿。”

既圣人都这样说了,此时不求更待何时。晚晴随即又起身跪了道:“臣妇与伏青山及伏罡间的事情,您是早就知道的。臣妇再蘸,嫁的又是先夫的叔叔,因怕人闲话,总是不愿出门,遑论宫廷贵地,更不敢踏足。”

圣人一经晚晴提醒,这才发觉自打伏罡归京以来,她竟还未管过这事情。

这日自宫中回来,约摸过了两个时辰,便又有内侍上门。这一回,除了许多赏赐之外,竟还额外赐了晚晴一个二等郡夫人的诰命头衔,而在那敕制文书上,略略提及郡夫人出身,竟写着:凉州平王府王妃身侧一等侍婢。

晚晴捧着这敕制文书笑了许久,见伏罡来了,递给他道:“难怪人人要称皇后是圣人,她这样一句话,将我两脚上半生的泥都洗净了。”

既然是圣人在凉州时的一等侍婢,便是再有人听闻些传言口风想要胡说,张嘴时却也得思量思量,万一得罪了那爱妻如眼珠子的黑脸皇帝,只怕要赴个中书令高千正的后途。

这日伏罡休沐,见外面花开了满院子,赶了懒身盘腿坐在圈椅上读书的晚晴道:“快出去走一走,如今花开的正好,你为何不去看一看,或者也邀三五知已到府中闲聊片刻,总胜过一个人闷着?”

晚晴够了桌子上一颗话梅在嘴中含了,换腿压了问伏罡道:“听闻如今你也算个从二品?”

伏罡点头道:“是。”

晚晴叫那话梅酸的直咋舌头,齿间漏了风含糊不清道:“戏里的官老爷们总要有长长的胡须,你也该须个长须才好。”

伏罡道:“好。”

他本就大她太多,若再蓄个长须,也太苍老了些。

伏罡取了书过的宣纸晾到地上,再抽一张出来铺开,提笔专心写了起来。他的椅子叫她占了,便只好站在长案对面来练书法。

又书完一张纸,伏罡抬头,便见自家娇靥如花的小夫人正勾着唇角两边脸颊上盛满了笑,见他望她,才低声道:“放心,我不会嫌阿正叔老的。”

伏罡探过去一把抓了晚晴的手,亦是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敢再叫一声阿正叔,我不介意再来一回白日宣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