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登时一静,一番慌乱的行礼。算起来,众妃中除了福姐儿,大伙都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众人重新落座,周贵人上前瑟瑟地喊了声皇上,提醒他自己禁足的日子已经到了,又是可以承宠的了。
赵誉朝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又转回头去询问太后的身体了。
周贵人讪讪地坐回去,不敢去瞧众人的目光,赵誉把她忽略成这样,将来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啊?
她不由怨恨那些害她陷入这种境地的人,狠狠白了夏贤妃一眼,不忿地朝福姐儿看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福姐儿正对她定定的望着。
她霎时慌了,那一记眼刀被扼杀在摇篮里。
福姐儿笑了笑,不再理会她了,侧耳听太后和赵誉议起光华的婚事来。
转过这个新年,光华就十四岁了,公主的婚礼至少提前两年准备,少不得要建公主府。得与驸马家相邻,又得风景好占地广,皇家的威严都在里头,绝对马虎不得。
赵誉就转过头来对夏贤妃道:“母后选了一块儿地,样样合适,只是,那块儿与长义侯钱正家的府宅有交界,少不得得补偿钱家几块别的地,明儿长义侯夫人进宫谢恩你与她递个意思,万万不要勉强,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体现咱们皇家的仁德。”
夏贤妃笑着应了。这种时候福姐儿就会有些唏嘘。她少时长在乡野,大宅门里头长大德姑娘多半八九岁就跟着主母学看帐理事了,四五岁就跟着兄弟们一块儿开蒙学论语,个个儿人情世故学问文章都不差。煜扬也想过给她请先生开蒙,只是女孩子家专请个先生在乡下太过打眼了,苏煜扬不想她与旁人融不到一块儿,他自己与世家那些子弟格格不入,他知道那滋味有多痛苦。
赵誉交代的这种事,也只有夏贤妃做得好,福姐儿不愿理六宫事,一个是名不正言不顺怕人家说她是想争那位置,一个就是心里怯怕自己见识不够要闹笑话。
说了会话,外头又报说几个公主到了。夏贤妃带着的两个公主是早就来了,此刻正在隔壁暖阁里头玩呢,迟来的是乳娘临时抱回去多加了衣裳的华阳,和因病迟起的光华。
自打被送去南苑回来后,光华一直很安静,安安静静地读书,安安静静的晨昏定省,安安静静的守在自己的琼霄阁里头,赵誉见她真知道怕了,心里还有些心疼,赏了不少东西叫人送去她宫中,光华过来谢恩的时候也表现的很得体。赵誉是欣慰的,他见过许多不堪,也知道宫中人心复杂,但他仍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母亲和自己的女人们能和睦相处。福姐儿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光华也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赵誉并没把这件事看得十分严重。
赵誉叫人把华阳抱到太后炕上,太后手里拿了拨浪鼓逗着她玩,夏贤妃问候光华身子如何,满室温暖祥和。他不由移目去瞧福姐儿,后者也正朝他看过来,四目相对,对视一笑,其中多少默契多少温柔。
赵誉从来没有觉得岁月如此静好过。
很快他被朝中事烦扰,先行离去,屋中宁和氛围一扫而光,众妃纷纷告辞出来,太后叫人仔细照拂福姐儿,她落在最后,扶着曼瑶的手,身边是抱着华阳的乳娘。
一行人慢慢走在道上,福姐儿不时都逗弄一下儿孩子,意外就发生在这时候,抱着孩子的乳娘突然脚底打滑,身体后仰就栽了下去。福姐儿迅速反应,也只揪住了襁褓一角,孩子从乳娘手臂中松脱而出,眼看就要摔在冰面上。福姐儿心都吓得停住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
乳娘的惊呼声还来不及落下,就慌忙地双手一抓。孩子的小腿被抓住,重重地跌摔在乳娘脸上,小家伙受惊又撞痛,哇地一声伤心地哭了起来。
福姐儿连忙从乳娘手中抱回孩子,用宽大的披风卷着华阳的身子免她受凉,曼瑶怒斥那乳娘:“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娘娘看重你,把孩子交到你手上,你......”
福姐儿喝住曼瑶,朝她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后头的宫人把乳娘扶起来,道:“你做得很好。”
幸而她反应快,自己重重摔在地上还不忘保护华阳。
福姐儿再没说什么,一行人回到宫中,她才叫人喊了那乳娘过来细问,又叫人去适才经过的道上细细检查。
赵誉在御书房批奏折,夏贤妃身边的人过来递信,说不得了了,琰贵妃不知何故大闹琼霄阁,叫人惩处了光华殿下。
赵誉眉头一沉,当即站起身来。
但很快,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入宫这么久,福姐儿早已做到了宫中最高的位份,可她从来也没管过闲事更不曾为难谁。她会突然闯到琼霄阁去一定是有很大的事情发生。
赵誉觉得自己不该去。他去了要如何处理?帮着女儿,还是帮着心爱的人?若是光华做错了事,福姐儿要他拿出态度来他该如何?
赵誉喊了黄德飞进来,吩咐几句,继续埋头瞧奏折去了。
年底外地送上来的请安折子不计其数,有各地官员送礼的,有表忠心汇报一年政绩的,也有啥事都没有只是表表孝心的,赵誉不愿寒了臣子心,每一封都仔细回了。
福姐儿立在琼霄阁阶上,目光冰冷地看着底下的人。
光华身边站着张嬷嬷,正怒目瞪着福姐儿:“殿下乃是正宫嫡出,试问娘娘凭哪一条律法处置殿下?殿下跟前,娘娘还是客气点好。”
福姐儿笑了下:“试问嬷嬷,你又何来立场与本宫叫板?来人,叉下去!”
光华怒道:“贱人,你敢!”
福姐儿眸子一厉:“光华公主天家帝女,口出污言有失身份,你好意思说,我可没胆子听,还不劝劝你们殿下,叫她莫失了礼数口不择言!”
就有宫人上前,一左一右拉开张嬷嬷,又堵住了光华的嘴。
张嬷嬷大声质问,无人理会,没一会儿就被拖了下去。福姐儿笑道:“皇上日理万机,疏于对殿下的管教,本宫越俎代庖,替皇上治一治后宫里头残害手足的恶人!叫人传了出去,皇家的脸往哪儿搁?”
光华料不到福姐儿真敢对她动手,她宫里那些人竟然都不敢上前,曼瑶带着人把她嘴堵着,强行架着往配殿走。
光华被推到里头,面前丢了本残破的经书。
福姐儿立在门前,面无表情地道:“殿下无仁德之心慈悲之念,该当好生抄抄经长长记性!”
光华口唇自由了,大声骂道:“贱婢,何时轮到你来管教我?你算什么东西!”
福姐儿冷笑:“就凭本宫是贵妃,是你长辈,凭本宫是华阳的母亲!你多次挑衅,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与你一般见识,你动心思到本宫的孩子身上,本宫岂能容你?”
光华怒道:“你容不得又如何?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后位悬而未决,未必就是你!就是你做了皇后,也只是我母后的继任,你的女儿品级也在我之下,你给我睁大眼瞧清楚了,我才是正经的嫡公主!”
福姐儿摇头笑了:“光华你真是病的不清。你外祖我祖父是同一人。同是苏家血脉,挣得是苏家荣光,你与我过不去,只会叫人笑话,你真不懂吗?你容不下我,便宜的是谁,你真看不清吗?好,就算你把我打入地狱,可你屡生事端皇上难道会不知情吗?等到皇上对你越来越厌恶,你觉得,谁在暗中偷笑?”
“你这个傻子,我是为了你母后才进的宫,你一开始就对我抱有敌意,毁的是谁的筹谋,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想不通吗?”
光华定了片刻,仍是被愤怒蒙蔽了理智,她望着福姐儿大起来的肚子,恶狠狠地咬着牙,恨不得冲过来撞在她肚子上。
福姐儿触及那目光,无奈地摇了摇了头:“罢了,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是永远不会长记性了。”
她转身步下台阶,对外头守着的人道:“看好公主,不抄完经书,不得放出来!”
光华的扑到门前,大喝:“贱人,你没资格关着我!”
福姐儿抚了抚鬓发,懒洋洋地道:“是么?本宫就关了,你倒可以期待一下,看皇上会不会处罚本宫。”
她挥了挥手,就有人上把光华推进去关了那门锁。下首立着琼霄阁的那些宫人,鸦雀无声地望着福姐儿扶着曼瑶的走往下走。人群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福姐儿悠悠地道:“行了,本宫该去跟皇上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