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血战沙场,都会选在秋收冬藏之后的深秋肃杀之季,不想,博婉玳此番却将开战时间提前了一个月,以至双方前期粮草都不充足。
大耀军民有别,地博人广,西北即便开战,对中原及岭南秋收并无太大影响,后期还可源源不绝的由各处运粮前往原州。
西漠则不同,西漠虽然地广,但大多地方属牧区,良田不多,且人口远不如大耀,出为兵、入为民,此时秋收冬藏之季,西漠女帝收到战书,下令整队点兵,正好误了农时,民怨四起。
对于此事,大耀境内,哪怕最讲究仁义的仕子们,都无人敢说博婉玳不是,西漠数十年来侵略大耀不下百次,从来是未打招呼兵马已到,大耀唯有靠秦家与金家在原州一带的死守,誓死抵拦西漠突忽其来的攻击。而大耀此番是第一次给西漠去送战书,也是双方交战数十年来的第一份战书,已算大义。
后勤队伍的一辆马车中,八个随军宫侍,正低眉顺眼的坐在马车里,每人腰间都有一块证明其身份的银制腰佩,其中一个叫朱儿的正哒着脸想哭。随陛下出征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已经够倒霉的了,还撞上五皇女,可是她说的那般可怜,凤后又有恩于他的哥哥板儿,不帮她,万一凤后有个什么,实在良心过不去,而且这小祖宗肯定不会干休,到时哥哥定要倒霉,可帮她又……朱儿现在也不知道自已做错还是做对了,反正也不知道自已此去是死是活,豁出去了。
在这部马车后,是一部载着御用品的斗篷马车,其中一只大箱子中,博明铮手抱着一尊本是博婉玳送给颜墨梵把玩的,像极了颜墨梵的象牙小偶,呼呼大睡。
她昨日看了信后,就打定主意,要去找博婉玳,求母皇让她一起去,母皇是去打仗的,可她要去给父后找神医。当时她心里颤颤的想过,如果母皇不肯她去,她是一直赖在母皇身边求,让她打死算了。
不想,她沿路问了许多宫侍,都没人知道博婉玳与颜墨梵在哪,却无意间见着一群宫侍打瑶欣宫出来,上前打听,才知是准备随御驾出征的宫侍。萧煦生等人训诫了他们整整一日,千叮呤万嘱托,务必让他们要照顾好博婉玳。
其中一个,正是负责打理颜墨梵寝殿物件的宫侍板儿的弟弟朱儿,于是,博明铮眼珠子一转,心想这下不用求母皇,不用怕被打死了。便开口说有事吩嘱朱儿,带着他入了附近的一间暖阁,连哭带求加威胁的请他帮忙……
第144章
三个时辰后,宫里慌乱一片,谁能料到陛下前脚刚走,五皇女立马就不见了踪影。
博玉舒更是吓得几乎晕过去,父后昏迷、母皇出征,皇妹又不见了,他觉得他要疯了,他真的要疯了。一向温文如玉,从不对宫侍说一句重话的二皇子,泪留满面的对宫侍们咆哮:“你们今日是在哪把她跟丢得,快找,今日找不得皇妹,一个都别想活,快点找啊……”
萧煦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得下旨,让宫侍分头找博明铮,各宫各院都要找仔细了,自已则守着博玉舒。
大皇女也带着护卫们,四处寻找,连北宫那般偏避的地方都不放过……
寒暮雪则亲自问过博明铮的随行宫侍,并随他们到他们今日最后一次见着博明铮的地方——奉先殿附近。
寒暮雪心底一惊,这孩子不会贪玩到误入出征的军队吧?不会不会,一个孩子,就算混入军队也会马上被发现才是。抛开这个他自认为荒谬的想法,命人继续往前找……
博玉舒哪里还能坐得住,不顾萧煦生的阻拦,冲了出去,要到博明铮经常玩的地方找她:铮儿要是有个好歹,父后定活不成了。
可是直到撑灯时分,都没有找到博明铮,博玉舒垂头回宫,跪在颜墨梵的床榻上,俯在床沿痛哭:“父后,儿臣对不起您,儿臣把铮儿弄丢了……找了一天都没踪影……怎么办,儿臣该怎么办?父后,您醒醒,告诉儿臣,铮儿会去哪?铮儿……”
此时,宫中众人还在到处寻找博明铮,无论是萧煦生还是寒暮雪,都不敢提出将五皇妇失踪这件事告诉博婉玳。如果她能因五皇女失踪而回宫最好,但她为了能打败西漠,收回失地而准备了这么多年,万一她不舍回宫,却因此分了心神,那……谁都不敢往下想,只得命宫侍们再一遍遍的寻找。
博玉舒痛哭一阵后,自知再哭也无宜,擦干泪,继续带着宫侍们,四处奔走。初秋夜凉露重,从小在父后母皇怀中被宠大的他,次日,便因忧思过重外加夜间风寒而下不了地,躺在床上还暗恨自己无用,一日一夜找不到铮,泪湿枕帛……
这边博玉舒伤心的卧床不起,萧煦生、寒暮雪等人焦急得寝食难安,宫里上上下下象炸了窝的蚂蚁。
那边四皇女暗念老天开眼,真的让那煞星消失了。
秦华祁则更是明地里暗地里,旁敲侧击的劝长皇女别再找博明铮:“五皇女生性顽劣,这回也是她的教训,宫中自有寻她之人。你母皇委你监国,是让你将精力用于国事,而非要你日日为这点小事奔忙。““父君这说的是什么话?”长皇女如看怪物一般的,看了他一眼:“母皇出征,令儿臣监国,可儿臣却连自己的皇妹都没看住,母皇还朝之日,父君要儿臣如何向母皇交待?”说着,宽袖一甩,继续找人,心想捉到这丫头,非揍一顿不可。
秦华祁被女儿这一质问,又气又恼,却无言以对……
五日后,眼看博玉舒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博明铮却还一点消息没有,萧煦生与寒暮雪已没了主意。但这个时候,还是谁都不敢将宫中的事,报给博婉玳知道,只能让御医、医侍日夜守着博玉舒,灌汤灌药。但博玉舒的身子依旧一日不如一日,往日华贵威仪的昭阳宫,如今暮气沉沉。
最终几位君侍外加皇女皇子们坐于一堂,合力想出个法子来:骗博玉舒说陛下来了消息,五皇女贪玩,在陛下出征那日,躲在被当作皇帝出行象征的空御辇里,被抬走了,现已被陛下发现,跟在陛下身边,一步不准她走开……
博玉舒一听有了博婉玳的消息,强撑起身子:“萧父君,母皇的信在哪?您给儿臣看看。”
“这……陛下每日都在行军赶路,这些只是在给长皇女的公文中提到,本宫也是才听长皇女、祥王几人说起。”萧煦生面色平静,双手却攥出汗来,生怕被博玉舒看出异样。
萧煦生说的有鼻子有眼,虽漏洞百出,但博玉舒此时哪里还有精力分辨是与非,且颜墨梵曾说过,让萧煦生说慌他都不会,博玉舒更不会怀疑他。高兴得躺在床上又哭又笑:铮儿有消息了,在母皇身边,太好了,太好了……
“五皇女既在陛下身边,二皇子也宽宽心,将自个儿身子将养好来,也免陛下挂念。”萧煦生趁机劝说:“众皇女皇子中,陛下最心疼的就是二皇子,此时二皇子若是长依病榻,可想陛下是何心情?二皇子也不忍陛下阵前分心,五皇女将来愧疚难当吧?”萧煦生说到这,自已心里都是一惊,不敢想象,凤后昏迷、五皇女失踪,若二皇子再真出个什么事,陛下回来,会是什么光景?这巍峨璀璨、华贵无双的昭阳宫,这是中了什么魔咒?
……
转眼便到中秋,宫中因博婉玳御驾出征,凤后在昏迷中,二皇子身子不适,五皇女又不知所踪,中秋不设宫宴。仅几个宫侍与皇女皇子们吃顿家宴,映映景便是。
朝廷大军此时早已入翼西,并与越古骁骑营会师,八十万大军到达卢岭以北的一处棣林。
日落之时,博婉玳下令扎营,不让任何人跟着,一个缓缓的在营地中漫行,呆滞的望着南边的遥远处,不知他们可好?
朱儿拿了些月饼和一小壶茶水,给博明铮当晚膳,刚打开箱子的锁,才将月饼与茶水给博明铮,劝她别再哭了,被人听着不得了,一个宫侍就进来喊他。朱儿一惊,立即盖上箱子,还来不及上锁便被那宫侍拉走吃饼赏月。中秋夜,难得陛下在行军途中,还命军厨大量制作月饼,人人有份,虽不如宫中所制,但身在郊野,能吃上,已是难得。
博明铮这几日,日日躲在箱子里,吃饱喝足睡醒就开始想父后、想皇兄,一想到他们,就开始呜呜得哭,渐渐的又觉的孤单、害怕,这一小声哭泣就长达一两个时辰。白日里行军,步履声大,无人听见哭声,可每到夜深人静时,便会有耳尖之人,隐隐约约的听见,胆小的宫侍连夜间方便都不敢起身,但众宫侍们也只当是荒效野岭不干净,每日只求快些天亮离开……
此时博明铮在箱子里,咬着月饼,扁着嘴,呜呜得想着父后、皇兄,看了看手里紧紧握着的小象牙人偶,鼻头更酸,抽噎了两声,将小偶抱进怀里。
两名宫侍前来取褥垫、为陛下铺床,隐隐的听到哭声,吓得靠在一起,听着声音是从一个放置御用品,未上锁箱子传出,其中一名胆大些的,小心的上前,打开了箱子。
好在他们心里承受力高,又是两个人一起,在夜黑风高,烛光摇曳中,看见一幼童坐在箱子中,边吃边喝边哭,不但没有晕厥,还能稳稳的站在原地,只是三个人的尖叫声同时喊起,久久在林中飘荡……
“陛下,陛下……”半个时辰后,许庆慌张的找到在圆月下,独自挥剑的博婉玳:“陛下,五,五皇女……”
博婉玳停下剑,心慌不已打断他:“铮儿怎么了?”她才出来这几日,宫里便出事了?不会,不会的。
“五皇女现在大帐里,等您去呢……”许庆颦蹙眉头,话还未说完,博婉玳已忧心的往回走,许庆快步追上,边为她详说刚才发生的事……
博明铮见博婉玳怒气冲冲的入帐,全身一抖,睁大眼扁着嘴盯着她看,手里的小人偶抓得紧紧的。
博婉玳怒容在看到她的一煞那,更加狰狞,愤怒的与博明铮那双惊慌却倔犟的小鹿眼对视,厉声质问:“谁给你的胆让你这么肆无忌惮?你做这些荒唐事时,有没有替其他人想想?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你皇兄会急成什么样子?宫里会乱成什么样子?你父后要是醒来见不着你……你想要他们的命是不是?”博婉玳气得不顾帐内人多,当场给了博婉玳一个极重的巴掌。
博明铮疼哇得痛哭:“我要给父后找神医,我要父后,我要父后……”
朱儿跪在一边,看着心疼,却只得卑微的低着头落泪,现在,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你要父后?你要害死你父后,你知不知道?”博婉玳几近发狂:“你要是有个闪失,第一个没命的就是你父后,回去,你马上给我滚回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