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苏扫过柜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金色矿石,心道果然天然的都不完美。倘若金店里的金子都长这模样,谁愿意花钱买呢。
接下来又参观了资料室、矿工宿舍、矿工食堂、会议厅等等,一圈下来,她发现这里已然形成一个小小的王国,而段瑞金,便是那手握权杖至高无上的国王。
最后一站是段瑞金的办公室,简单的风格与段公馆比起来是两个天地。
王经理为他们倒了茶,坐下闲聊。
“听说五太太自己开饭店,做餐饮生意,近来生意可好?”
阮苏道:“赚点零花钱而已,与你们没办法比。”
王经理苦笑,“那可未必,金矿虽说是摇钱树,可吃饭的嘴也多啊,那么多工人都是要吃饭的。市政府也不肯错过这块肥肉,今天这个部门来收点钱,明天那个部门来收点钱,都拿这里当自家银行啦。”
阮苏来了兴趣,“你们没有想想办法么?”
“想了,怎么没想?可一来掌权的是他们,我们只管账,出什么意外还得承担责任。二来金矿乃公家所有,只是由段家拿到了经营权,外面眼红的人可是多得数都数不清呐,再不跟他们打好关系,谁知哪天就被换了呢。”
阮苏垂眸道:“王经理你是留洋归来的高级工程师,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宝贝。就算当真换了老板,也不会换你呀,何必忧虑。”
他哈哈笑着,连连摆手。
“难说难说……我之所以能在这里讨口饭吃,全靠二爷。是他想搞新技术开采,用机器代替人力,我才有了用武之地。哪天要是换了别人,谁敢跟二爷似的,花大价钱买进口机器呢?肯定会恢复前朝时的采矿模式。我学得那些本事在他们看来都是浪费钱,怎么肯让我留下。”
阮苏听得半知半解,“新技术开采?与以前的有很大区别吗?”
王经理正要给她解释,段瑞金忽然走了进来,将一双被机油弄得漆黑的手套丢在桌上,冷冷道:“王经理,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他的满腹理论知识被堵在喉咙里,颇为惋惜的出去了。
阮苏不好意思与段瑞金对视,装作喝茶,眼睛盯着窗外。
她听见小曼道:“二爷您怎么把脸也弄得这么脏呀?花猫似的。”
“哪里?”段瑞金拿出手帕要擦。
“那儿……左边一点……不对,哎呀,您还是让太太帮忙吧。”
说着她就推了推阮苏。
这下阮苏没法装看风景了,不得不起身走向段瑞金,从他手中拿了手帕,端详他的脸。
段瑞金很高,稍微蹲下来一点,配合她擦拭。
他的皮肤不知是遗传了谁,细腻得堪比上好的骨瓷,莹白剔透,毛孔都找不到一个。
此时这白瓷上沾了几道黑乎乎的机油,两道在脑门上,一道在脸颊上,确实像花猫。
阮苏本在心中暗骂小曼出卖自己的,可是擦着擦着,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温柔起来,动作也更加细心了。
段瑞金将她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意有所指地说:“你可以当一个很好的太太。”
她切了声,擦掉最后一块乌黑,把手帕丢进他手中。
“你准备让阮松做什么?带他去试试吧。”
段瑞金半点不恼,打开抽屉取出一块新手帕,塞进口袋后说:
“时间不早了,先吃午饭再说。”
隔壁的小会议室暂时充当了他们的餐厅,不一会儿就有后勤部门的送饭来。
饭菜与段公馆往日的配置相比简单太多,按人头分配,一人一个菜,加一碗白米饭,配清澈见底的白菜汤。
方才王经理说,段瑞金在矿上从不摆架子,吃喝都与矿工们一起,如若遇到需要出力气的事,他也是亲自带人顶上。
阮苏是不信的,因为他每天回家都干净得不染尘埃,哪里像下基层的人呢?
可后来王经理带她参观了段瑞金办公室的衣柜与洗漱间,她这才知道,段瑞金每日收工前都会洗漱一番,从他那满柜子一模一样的白衬衣黑长裤里拿出一套干净的换上,然后才出发。
他仿佛把金矿与段公馆分割开来,在金矿,他是人人称道事事亲为的矿主。一到了家,他又恢复成威严冷漠的二爷。
她无法想象段瑞金是如何在两地之间自由切换的,看着面前习以为常的他,她想到小曼下车时说得话——还以为二爷每天来享福,发威风,其实是来吃苦。
他吃了许多苦,只是从不曾对别人说。
阮苏心底突然变得酸酸的,很想从百德福弄些好菜来,犒劳犒劳这位辛勤的矿主。
段瑞金注意到她半天不动筷子,问:“吃不下么?将就一顿。矿上工人多,厨子人手不够,做不出精细的菜。”
阮松在百德福的后院住了几天,吃饭自然也与厨子们一块儿吃,胃口被养刁了,不高兴地戳着盘子里的白菜帮子。
“怎么跟喂牛似的啊,除了白菜就是萝卜,我还以为城里顿顿有肉吃呢。”
段瑞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顿顿吃肉不难,只要你愿意,吃山珍海味也是手到擒来。只是你认为自己的能力配得上这些么?倘若配得上,我现在就让人为你做大荤。”
阮松被他问得张不开嘴,抓着筷子愣了半晌,气恼地说:
“等着吧,我会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的!”
“嗯,我拭目以待。”
段瑞金说完继续吃饭,半点没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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