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2 / 2)

锦衣褪尽 云胡子 3005 字 18天前

段明空引着众人穿过禅院往浮屠塔而去,长公主走在前面声音流转道:“当时常听闻这大理寺中有位妙手神断,想来正是夫人了。”

“蒲某着实担不起,”蒲风一向最怕有人夸她,尤其这公主还冷不防地喊了她一句夫人。而她看着李归尘神色严肃,心中更是有些打鼓:想来是归尘想重验贵妃的尸身,而因着男女大防一事,圣上权衡之后便将她叫到这法华寺地宫里面做验,甚至还让长公主在一旁监看……圣上的确是看重此案。

可蒲风真正担心的是,她虽说验过不少尸,比得上寻常仵作的,可和归尘比起来到底是差远了。这东西不是她背多少书籍卷宗能弥补的事情。

此案恼人之处,便是这流言最是厉害,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绝非是句夸大其词的空话。圣上登基之初民心未定,她就算是去了几趟市集也知道这贵妃死胎的事在民间已经流传到了怪力乱神的地步,更别提后宫那种是非扎堆的地方儿。

进到了地宫门口,一早安排好的守卫瞬间将这里团团围住。而长公主大概是猜想到了蒲风有什么顾虑,便宽解她道:“只是寻常做验,皇兄为了心宽罢了。你我皆是女子,皇嫂在天之灵也能理解皇兄的一片苦心。”

蒲风点了点头应了是,便随在归尘身边一道往地宫深处而去。

这法华寺的地宫本就有暂时陵寝的性质,提着灯这么走着,不由得让蒲风回忆到当时身处玄宫的场景。然则此地砖石并非是整条的白石板铺置,地面多有裂痕且不甚平坦,若是不注意脚下的路很容易栽跟头。

路越走越深,暑气尽除外,竟还带着一点沁入肌理的阴凉寒意。甬道内的气息许是沉滞了许久,夹杂着土腥味、潮味还有一股越发浓郁的腐朽味道。

尸臭。

约莫着是因为长公主在这,归尘今天一言不发的,一直到了一扇雕刻满了莲花图的石门前,他才趁着角落的漆黑死死攥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会在石门外面等你。”

他一紧张的时候,就口拙得很。

蒲风看了一眼公主正和段明空问着话,便蹭了蹭他薄薄的胡子渣道:“你别想太多,毕竟你媳妇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人,一会儿知道该怎么办的,没事儿。”

她这般大包大揽的样子,傻得可爱。李归尘无言摸净蒲风手心里的汗,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眼睛。

明明甬道中漆黑一片,可他的眸子却那么明亮,蒲风觉得自己再迷醉下去八成是要误事,便学着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背,步履稳健地进到了那石门之后。

李归尘看着缓缓关闭的门板,一颗心忽然悬了起来。

即便他一早就想到了朱伯鉴会反感此事,或者是叫蒲风来,但圣上对他的态度明显是不同于此前了——那种希望他能查出真相却又生怕这真相不利于自己的态度,几乎难以掩饰。

贵妃案之后所掩藏的,绝非是一件意外或者是后宫争斗如此简单。大抵也正是因为圣上模棱两可的态度,此事的风烟才会愈演愈烈。

他开始有些后悔将蒲风扯到了这件案子中来。

石门之后,段明空行了礼将尚未上钉的棺盖启开了之后,便也无言退了出去。

长公主立在一旁静默地望着灯台,这石室内点灯十数盏,已是亮如白昼了。

蒲风是打心底里佩服长公主的定力,毕竟这棺盖启开之后,石室里的味道已经熏得她腹中翻滚了。

贵妃去世的时候,正是六月的天,在外边设祭礼入殓折腾了数日,再加上这地宫里潮湿闷气得很,如今过去了一个来月,尸身想要不腐坏是不可能的。

段明空摆好的东西倒也齐全,她将皂角全都焚上了,便立在棺木边上大致看了几眼尸体的全貌。

这么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棺木之内已是洒满了金玉珠宝,光彩夺目。贵妃身材本就是丰腴的,又套了十来层衣物金网之类,除了尸面外根本也看不出什么。

不过单是这一张尸面,也足以让人整月难眠了。想来贵妃生前也该是花容月貌的,如今所有血肉都在消糜腐朽之际,便有带着褐色血液的糊状物自尸身的鼻孔口角流出,面上皮肤呈现淡青绿色,甚至连五官的棱角都平坦模糊了起来。

长公主面上虽淡然,却不愿多看尸身一眼。

蒲风心知这种死了超过一个月的尸体实在难验,她没再看到白生生的蝇蛆自鼻孔里钻出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因着贵妃比较胖,体内的脂膏已经开始消融渗出体表了。触碰到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摸到一块凉凉的胰子,黏滑粘手。

长公主跟她说,只要她一心验尸就好,衣物随葬品之类,礼部会派内监再来收拾。蒲风除去了杂念,便先褪下了金丝的尸网开始一层一层解开贵妃的衣物。

大红的百子袄,竖领的团花衫……就像是一层一层地剥开花瓣,蒲风逐渐深入的时候,那种疑惑的不祥预感随之越发强烈了。

裙子的腰身松松垮垮搭在尸身的腹上,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一个怀有七个多月身孕的人,死后的肚子怎么可能会如此平坦?

贵妃冒着油光的皮肤半数起泡,一沾到她的手就会粘附上去一层白皮。蒲风的动作变得极其小心而谨慎,她看过上半身的要害处,确定没有致命伤痕之后,便将死者身下的衬裙也剥到了一旁。

问题瞬间显露了……

原本雪白宽松的亵裤上黯褐色的血污秽物一片,她只看到尸身的两腿之间似乎还夹着一个球状的东西,足足有西瓜一般大小。

这是……

蒲风额角的冷汗倏地淌了下来滴进了她的领口里,凉凉的。

蒲风的灵台有点空白,但本念正趋势这她继续下去。她实在是很难脱掉死者的那条亵裤了,便握着剪刀小心地自正中将裤子剪了开来。

掩藏在隐秘之下的,正是一个圆鼓鼓的皮肉包囊,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筋肉连接在产门的地方。

“公主,您来看一眼……”

蒲风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是在颤抖,她握着剪刀自包囊顶部轻轻挑了一个小口子,等着那腥臭浑浊的液体流得差不多了,便轻轻将那层皮肉剖开了——浑黄半透明的膜下,隐约可见一婴孩皱皱的面孔,甚至还有一只黏糊糊的小手忽然自包囊里面支楞了出来。

蒲风一惊,剪刀“当”的一声落在了石板地面上,然而棺中的婴孩就这么完全显露在了她的面前——浑身青紫,甚至比一般足月娩出的孩子看起来还要大上一些,以至于头颅都有些被挤扁了……自然也是死了。

第80章 布棋 [vip]

长公主以袖掩鼻轻呕了一声, 有些失了端庄惊慌道:“贵妃都已经死了, 又怎么会生下孩子?”

而蒲风扶住了棺木冷静了少顷, “这八成就是典籍里记载过的‘尸产子’了……”

“难不成, 真的是阴胎?”长公主一顿, 忽然听到有石门外有清脆的敲击声,她看着蒲风已经拿锦被将贵妃的尸首遮掩了, 便放缓了声音道, “二位大人进来罢。”

石门的移动伴随着恶臭气味的肆意弥漫, 段明空轻皱着眉头立在石门前始终不肯迈进一步, 而李归尘面无异色地来到了蒲风身前,确定了她无恙才问长公主道:“可否让臣看看小皇子的尸首?”

长公主无言点了点头, 蒲风便又忍着恶心以白布裹着手自锦被下掏出了那具小小的黏糊糊的尸首,搁置在了棺盖上。

在李归尘轻皱眉头检看婴尸的时候, 蒲风抹净了手和长公主解释道:“公主莫怕, 这‘尸产子’在典籍中早有记载, 并非是流言所说的阴胎。因着人死后尸体腐败发胀, 骨节又松了, 腹中产气便会将死去的胎胞自腹内经由产门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