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臂上已经擦破了两处皮,他眼见着心口那一刀已经是要避不开了,只好皱紧了眉头低呼到:“是冯显!”
绣春刀停在他胸前堪堪一指的地方,半顷后3棍死死抵住了。
蒲风望着张宝毫不犹豫地质问道:“是有人拿着冯显的牙牌来要兵符的对吗?”
张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是谁告诉你的!”
蒲风缓缓点了点头胡扯道:“我在殿前驻守的时候,听到秦公公手底下的人说的。”
张宝微微缓和了神色,“的确是秦公公代了冯公公来取的,段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冯公公对质。”
段明空将刀逼了逼平静道:“从头到尾说清楚了。”
“今天午后的时候,秦公公领着手底下的小顺,拿着冯公公的牙牌找我义父来要兵符的。同是司礼监的人,也没什么……”
蒲风信步到了张宝面前,凝视着他道:“你在说谎,是苏锦入夜才找你来要兵符的,对吗?”
也就是说,她怀疑是苏锦诱冯显出宫,将他刺伤之后又夺走了他的牙牌,再之后便手持着冯显的牙牌假冒他的名义诳走了兵符。
张全冉与苏锦未必相合,而张宝断然不会将兵符这种东西随随便便交给苏锦——只因着他是真的不知道冯显已经死了;而他一开始袒护苏锦,大概是因为同为东厂御马司的,急于撇清干系。
张宝望了张全冉良久,见他眨了眨眼睛,终于是叹气道:“是苏锦不错。不过他不是夜里来的,兵符早在晌午就给他了。说到底冯公公也是东厂的提督,义父既不能理事了,冯公公代劳也是应该的,这都是我们东厂里面自己的事。不知锦衣卫的大人们问清楚了可能走了?”
段明空撤了刀下去,而蒲风听到“晌午”那两个字头脑中忽然就乱了一阵。张宝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未必会在时间这么一个小点上欺骗她。
那苏锦既是晌午带着牙牌来的,难道真的是冯显支会的他?或者说……段明空将刀收回了剑鞘,在桌子上戳了一小瓶伤药之后便带着蒲风消失了。
夜色已经深沉到了极点,连星光都开始一点一点隐没了下去。北镇抚司的小书房里,段明空扔给她了那件狐裘,便一手托腮坐在桌前不动了。
许是这一晚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蒲风并没有什么困意,她围着狐裘蜷缩在床角,想着李归尘现在又在何处呢?
他有没有受伤?现在有没有在睡觉?
而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而这一天中的谜团便像是一枚枚杂乱无章的棋子,蒲风呆呆地守在棋盘边上只能看出一点苗头来。
陆经历和冯显二人之死可以归结在一处的话,那杀害了陆家九口只是为了灭口?这朝堂之内,景王和于皇后已经逼近大权独揽了,而太子正是被他们拦在了京城外,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困局。兵符移位的话……蒲风攥着那狐裘一直到了指节发白的地步。
难道是逼宫……
即便是归尘将太子完完整整地护送回来了,苏敬忠会带着人逼宫的!于皇后找夏冰,苏锦夺走兵符……都只是为了整顿京中,尤其是皇城之内的全部兵马。也就是说,只要到了今天晚上小敛的时候太子殿下仍不出现,景王便会代太子主持大典,便也是昭告文武百官自己将继承大统了。
算来算去,太子的筹码除了一个不受看重的储君之位,还有什么呢?藩王的支持……她就这么忧心忡忡地盘算着,感觉心一点一点地坠了下去。就像是那蓝道人说的,她急流勇退未必就是非善,只不过……这实在是太不合道义了。
景王谋划了十数载,到了这最后的节骨眼儿上,若无一击即中之心,又如何敢动手呢?一旦景王得势登基,蒲风不难想见自己和归尘会是什么下场?
这一次,真的还会如他所言“绝处逢生”吗?
她半梦半醒之际,冯显临死前呻-吟的那一声声的“端怀王”更是不断作响在她的耳边。
端怀王,又是谁呢?
…………
翌日。
鸿胪寺卿颂着礼词,来祭奠的公侯依次而上,蒲风被圈在百官里面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便听着身边有大人们窃窃私语——所有人无不惊讶不已地说着冯公公昨夜身死的事,还有通政司的陆经历也死了。
想来冯显的案子已经闹得举朝震惊了。有位大人说是邪术作祟,冯显在东厂的那一帮干儿干孙想来不会这么轻易罢了的;之后另一位大人说这两位都是得罪人了,还说覆巢无完卵,刚说了一半也就赶紧欲言又止地啧啧轻叹了。
蒲风恍如置若罔闻,即便真的是“锁魂之术”,那也只能说明是后面要有好戏看了,这锁魂之说实在是无稽之谈。
九卿之礼稍缓,蒲风便溜了出去找到了长孙殿下的随从,想要和长孙见上一面。
蒲风觉得,现在十分有必要让长孙殿下知道些实情了。如今宫内有变,怎么说也应该早作打算的。
长孙殿下昨夜并没有怎么安睡,一上午又一直在九卿礼上,显然是极其疲乏了。蒲风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端着一个小玉碗喝着什么药,素白的丧服更显得他面色发黯,眼底积了两片乌青,有些神志不定的样子。
蒲风忽然觉得自己的样子也未必要比长孙殿下看起来好多少。
她候在一旁等他将药喝完了,这才躬身过去行了礼,与他问了安好。
朱伯鉴一见蒲风难得起了一点笑意,他屏退了左右,叫蒲风不必拘礼,大可落了座。他的声音衬着外面的礼乐声显得有些飘忽,而蒲风一早就想好了缀词,因着时间拘谨便与朱伯鉴直白道:“臣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如此心忧可是为了冯公公身死一事?”
朱伯鉴一下子便愣住了,垂眸了良久终于是叹息道:“冯公公服侍了皇爷爷这么些年,竟会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景王叔已经着东厂的苏锦好生去查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有些下落了……余已让礼部的人再置了一口小棺,便让冯公公代替余这不肖子孙到下面好好侍候皇爷爷罢。”
蒲风攥了攥衣角轻叹了口气:“苏锦此人真的可以托付吗?张全冉的兵符多半已经落……”
蒲风这话说了一半,朱伯鉴似乎是吃了一惊,望着蒲风打断道:“随卿你是说……”
“苏锦不可为信。更是只怕冯公公一死,东厂便要乱了。”
朱伯鉴的脸色忽然又黯然了下来,“这些余虽然不知,只是这里面的很多事情,未必就像是随卿看得这般简单。有很多身不由己,亦有受制于人之处,你勿复多言,扰了余的心神。”
话都这么说了,蒲风只好点了点头从侧殿里退了出去。
到了午后,此案果然是如长孙殿下所言,被苏锦接手了过去。他亲自带人到了大理寺找蒲风要走了陆经历一并冯公公的所有卷宗。因着这东厂查案是凌驾在法司之上的,在这案子里面又死了东厂的提督公公,蒲风纵然是百般不愿,可还是只能首肯了。
而那苏锦笑的时候,蒲风看在眼里只觉得后脊梁生风……接手案子便罢了,此人与蒲风说话的时候似乎句句都在提醒她:她是个太子-党,日后太子爷登了基她可就摇身一变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蒲风听着连连摇头,心里简直比吃了苍蝇更让她觉得恶心。
可那苏锦还是有恃无恐道:“蒲大人可是听说了?此前的大理寺少卿,也就是那个姓萧的,前几天消停的时候刚搁菜市口给砍了,都说是那萧琰祸害死了杨焰的妹子,可听说那杨焰疼妹妹得很,怎么倒也不见他出面给她妹妹翻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