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回就领回吧,毕竟是人家老公,法医既然验过尸,总不能旷日持久地放着,还是早日入土为安的好,只是贾桂芝已经出院这件事……
张头恼怒的很:“没跟她说明情况?对方的目标是赵江龙,她作为亲属,现在出院很危险,没申请保护吗?”
那头的干警没精打采的:“当然安排人盯着了,不过人家不领情,说要为赵江龙报仇,不怕,就怕他不来,大不了同归于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私人复仇主义,法制社会了,一点意识都没有!”
总会遇到这种不理性的受害者家属,张头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过监视上还算方便,赵江龙家那一层有空置房,跟业主联系之后,几个干警已经进去蹲点了,张头赶到的时候,几人正坐着吃盒饭,问起有什么异动,答没有,除了早上贾桂芝出来扔了几趟垃圾。
张头问:“垃圾翻了没有?”
几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会都有些悻悻的:“不是吧张头,闲的啊,她又不是犯罪嫌疑人,翻她的垃圾干嘛啊?”
张头瞪了他们一眼,自己转去楼梯间看:二十多年的办案生涯中,他是颇有几次通过翻查垃圾得到线索的,虽然不是次次都灵,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万一有所斩获呢?
垃圾间在走道的最末,一个大垃圾桶,边上其实有往下滑的垃圾管道,但是门盖上了锁,每天定点垃圾工来处理,楼层里的居民倒垃圾,只要把垃圾袋拎到垃圾间就行。
张头掀开垃圾盖看,这两天天气冷,没什么异味,不过,这就是贾桂芝丢的垃圾吗?
他好奇地拈起一幅画像,也不像是画像,布质的,画的挺精细,就是里头的人凶神恶煞了点,不不,不像人,倒有些像佛,但是皮肤深蓝,还长了三只眼……还有缺胳膊少腿的雕像,那张脸别提多吓人了,脖子上还缠了一圈骷髅头……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翻腾了一会之后没发现别的异样,张头想拎一个回去研究,又觉得怪瘆人的下不了手,想了想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回到空置房,他翻出那张照片给几个干警看:“贾桂芝扔的垃圾里一堆这些东西,这什么玩意儿?”
奇怪,他们好像都知道,其中一个还翻了他一眼:“拿人开涮呢头儿,你不知道这什么啊?这佛像啊。”
“哪个国家的佛像啊?”张头是真纳闷,他寺庙去的不多,逢年过年会陪老婆去杭州灵隐寺拜个菩萨烧个香,人家那些菩萨别提多和蔼了,一看就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
“藏传佛教啊,这叫忿怒相。就算你没去过藏区,电视节目里也总该看过啊,这几年西藏旅游多火啊,男女老少都要坐着那火车去拉萨……”
张头没好气:“别瞎打岔。”
顿了顿又纳闷:“这贾桂芝家里,怎么有这玩意儿?”
前头翻他白眼那人又翻他了:“头,你了解过贾桂芝的资料没有,人家藏区出生长大,信藏传佛教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你这问题的点抓的不对,要我,我就得问了,信教的人都那么虔诚,怎么能把佛像当垃圾扔了,这不是大不敬吗。”
慢着慢着,张头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前半段话上:“藏区出生长大?”
“是啊,青海人。老家哪在着?”那个干警胳膊肘碰碰另一个,“那字比划怪多的,叫什么来着,什么谦?”
“囊谦,青海囊谦。”
☆、第8章
去老宅的路上,秦放犹豫再三,还是把邵琰宽的消息告诉了司藤。
司藤挺平静的,只是问了一句:“三姨太?”
“三姨太。”
“哦。”
秦放看司藤的脸色,好像是真的平静,并非欲盖弥彰,都说哀莫大于心死,这是对邵琰宽彻底绝望,所以形同陌路?
***
车子缓缓驶进老宅所在的小镇。
这小镇,真的几十年来都没有太大变化,政府的规划野心勃勃,一心把中心城市打造成经济龙头,小镇因为发展的停滞和绝大多数住户的外迁得以保留古旧的面目,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
秦放家当年算是大户,门楣的横阔都比左邻右舍更大气些,进门就是个杂草丛生的大院子,受开门声的惊扰,草丛里横窜出一只断了尾巴的野猫,嗖地一下子窜上院墙,弓着精瘦精瘦的身子警惕地打量来者。
秦放说:“好多年不来了,我父母一辈已经定居杭州。以前爷爷奶奶在世,逢年过节时,家里人还会回来看看,老人家走了之后,得有个……十来年,我都没来过了。”
照片都挂在偏屋的灰墙上,前头单志刚派过来拍照的下属做事挺精细,拍完之后,所有的照片原样归位,镜框都拿抹布抹了一遍,干净锃亮,对比屋子的破旧蒙尘,显得分外不协调。
司藤对着墙上那张照相馆里的全家福看了很久,说:“你太爷爷长的,其实一点都不像西北人。”
秦放也这么觉得,老一辈的说法里,曾祖母顶了青海囊谦那个染时疫暴亡的女子的婚约,那太爷爷应该是青海人——这趟和安蔓去青海,他亲眼看到,当地男人都人高马大粗壮彪悍,太爷爷呢,圆圆滚滚,细眉细眼,穿长袍马褂时,好像是无锡的惠山泥捏出来的大阿福,从头到脚透着江南水乡土财主的调调。
所有的照片翻拍时都已经看过,没什么特别的,秦放又领着司藤挨个屋子走了走,这老宅子父母一辈是清理过的,值钱的东西早带走了,只剩了一些卖不掉的旧家具和不值钱的字画,老照片只捡走了几张做纪念,大部分留下了——主要是因为秦放的母亲,秦放记得自己小时候,母亲跟他提过一次,说是老宅子阴森森的,那些照片在墙上挂了那么多年,带回来心里害怕。
为什么害怕,是怕那些死去了太多年的人吗?可是转眼间,母亲自己也过世好久了。
秦放推开后院卧房的门,门轴嘎嘎的,尘灰簌簌往下落,秦放捂着口鼻往后退了两步,对司藤说:“这是当时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卧房。”
只剩了空空如也的雕花大床,一个洗脸盆架子,一张摇椅,一个敲坏了的书柜,还有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书柜的格架上,扔了几本残破的书,有《山海经注解》、《评点西厢记传奇》,《大学》,还有《家训》,缺张少页,没什么收藏价值,略略一翻,纸张都已经泛黄发脆,有些纸页上有手写的书评,秦放太爷爷那“状如鸡爪形如鬼爬”的字体赫然在目,翻着翻着,一张残页飘然落地,司藤俯身去捡,目光所及,忽然咦了一声。
“秦放,这里还有。”
秦放低头去看,靠墙的地方,书柜的一个脚下面垫了本书,书大半藏在里头,书角贴合着柜脚,不俯□子还真不容易看到,跪下来伸手去拽,书柜压的太沉,拽不动。
又试着想把书柜往上抬,死沉死沉,只一会功夫就累的气喘吁吁的——有司藤帮忙可能会好一点,但是看她又是旗袍又是纤细高跟鞋的模样……
秦放倚着书柜:“我酝酿酝酿,待会一鼓作气,你先自己到处看看吧。”
有她在旁边,实在徒增压力,虽然是个妖怪,但是男人在女人面前竭尽全力到面红耳赤的样子毕竟不体面,司藤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秦放长吁一口气,转过身摩拳擦掌地又来了一次尝试,真是累到手臂都在打颤,好在眼疾手快,手脚并用,趁着柜子离地的一刹那,还是把书用脚给勾出来了。
捡起来一看,不是书,是本装订的册子,翻翻内容,像是日记,又像流水账,什么“今日煮茧索絮理絮”,什么“猪半爿,黄纸八刀”,什么“乡有流勇,半夜扒墙”都是繁体字,看的人头痛,秦放卷起了想出去找司藤,一转头才发现,司藤根本就没出去。
她站在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前头,奇怪地盯着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