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纸是谁写的,又有谁有这驯鹯的本事自不必说,今晚顾相檀本是让赵溯去请一个人,而从这纸上的反馈看来,赵溯已是用尽了办法,却没能成事。
说实话,这事儿的确是为难他了,就赵溯眼下在三王那儿的地位,一向对三王忠心耿耿的羽林将军怎么肯轻易和他走,用骗用诓的都没用,但是除了赵溯,顾相檀一时也想不到旁的人了,而且,今日就是“杀鸡儆猴”之日,顾相檀还等着要羽林将军出来派大用处呢,少了他可怎么行。
顾相檀左思右想一番后,回身披了外袍便往外走。
然而才跨出房门,衍方便在外头像一尊门神一般正正杵着,直接拦住了顾相檀的去路。
顾相檀嘴角一勾,笑了起来:“不过一会儿,我就回来。”
衍方却不为所动,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不止把赵鸢的话执行了个十成十,连态度也学去了不少。
顾相檀盯着他的眼睛,也慢慢收了笑容,冷下了声音。
“走开……”
********
侯炳臣回到府中便要找秋倚楼,仆从回他,倚楼姑娘说宫中要做道场,这几日里将军都须得清净安神,便不好在这儿打扰,于是今日就回了华琚坊。
侯炳臣皱了皱眉,似有不满,也没喊人,径自出府就要去把她给寻回来。
华琚坊,名动京城的红粉青楼,这般夜色中,远远望去,琼闺绣阁间灯火荧荧,温香艳玉绽满堂,出入的美人儿一个个皆是满头珠翠遍体幽香,实乃勾人心魄。
侯炳臣还未进大门,只远远的走来,一个甩着娟帕抹着白粉的半老徐娘就迎了出来,
“大将军,大将军,您可是来了,这一到午后我就想着怎么秋姑娘自个儿回来了,莫不是说了什么错话遭得将军嫌弃了,正为她伤心呢,没想到就见到贵人了,真不负我们倚楼对您心心念念茶饭不思的苦心。”
侯炳臣嫌她聒噪,也不爱让她近身,虎目那么一瞪,就把老鸨给吓出了几步远,不敢再出声。
侯炳臣随手丢了一锭金子给她,沉声道:“我和倚楼有些话说,不便让人打扰,不相干的人都让他们走吧。”
老鸨捧着手中那金灿灿的东西眼都直了,回神过后忙叫道:“姑娘们姑娘们,今儿个将军高兴,便放你们一日舒坦,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啊!”因着太兴奋,嗓子都没压住,显得格外尖细刺耳。
在两旁投来的一道道欣羡又魅惑的视线下,侯炳臣一掀袍子,直接上了楼。
才拐了个弯儿,便听得悠悠的琴声自远处飘来,一人随乐轻轻吟唱着:“玉人弹唱声声慢,露春纤把锦筝低按,曲罢酒阑人散……”
声如莺啼,骊珠落盘,却又含着隐隐的哀戚,悠长婉转,绕梁三日。
侯炳臣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待那人唱罢,这才缓缓推开门。
秋倚楼见得是他,眼中神光一闪,继而低下头,起身,对他福了福。
侯炳臣走过去坐下,扶着秋倚楼的手把她也拉着坐下了,笑道:“怎么自个儿就回来了,叫我好找。”
秋倚楼浅笑,笑容却含着些悲苦:“水陆道场其间需得身心清净……”言辞之外的意思便是:自己出身卑贱不堪,怕污了将军府的风水。
侯炳臣叹了口气:“我都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从不介意你的出身,只要你愿意,我便替你赎……”
然而话没说完,却被秋倚楼急急打断了。
“将军!”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忙又压了嗓子道,“将军不必费心,倚楼……并不值得您这般挂怀。”
侯炳臣却不这样觉得:“你值得……”
秋倚楼心里一紧,沉默半晌后到底没忍住说了出口:“倚楼命薄福浅,哪里能同夫人相比呢……”
侯炳臣一愣:“你知道了,对,你也该知道,是我对不住你。”
“不、将军不要这样说……”
侯炳臣摇摇头:“不,的确是我对不住你,我太思念于她,所以将你当成了慰藉,哪怕明知是假的,有时恍惚间却还是走不出来。”只要一想到当年在军中听得京中传来一尸两命的噩耗,哪怕时过境迁,侯炳臣依旧难掩哀恸。
虽然早就知道侯炳臣的心思,自己也本就因着他的心思才会在此,但真由他口中说出,秋倚楼的心口却还是揪成了一团。
“我没有对你诚心相待,你不愿同我走也是自然。”
这话说得秋倚楼简直无地自容。
侯炳臣又道:“佛祖本就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人之皮相,不过只是虚妄,但却人人执念,连我都不能避免,仔细想来,对我亡妻不公,对你又何其公道呢,所以你不必同她相比,这世上本就不该分个高下。”
秋倚楼越听,这心里越不是滋味,忍下烦扰,索性起身道:“倚楼前几日学会了调制一种花茶,喝之可精心宁神,将军要不要试试?”
侯炳臣抬眼看她:“自然好。”
秋倚楼便从案台上拿来小盒,也不要丫鬟伺候,径自替侯炳臣调起了茶来,而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侯炳臣直直地望着秋倚楼的背影,眉眼中闪过一丝深沉。
秋倚楼忙完,将茶端到了侯炳臣面前,行走见脚下一顿,险些洒了,亏得侯炳臣眼明手快地搀了她一把。
侯炳臣脸上带着温柔地笑意:“怎得有些魂不守舍?”
秋倚楼一呆:“没、没有……”
☆、布置
秋倚楼拿来茶壶,重新又沏了一杯茶,看着那杯中清润剔透的液体,她手微顿了顿还是递给了侯炳臣。
侯炳臣接过,轻嗅了一下,笑道:“果然香甜。”
秋倚楼垂下眼:“这茶用的是金盏、葎草、决明子等所冲泡的,有清心明目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