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敌人还是战友,都对这把传说中的“枪”心怀奇异的畏惧,因为枪在他手里不是凶器,甚至不是武器,而是某种神器,还因为他甚至不像一个人,即使是同样为一个国家服务的战友中也有这样的传言,“那把枪”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是国家秘密研究基地制造出来的机器人。
所以他才能那样精确,如同他在乌托邦的代号一样,“11235”——斐波那契数列,完美。
人又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心理素质呢?
然而事实上,黄瑾琛并不喝机油,他喜欢几次三番因为防腐剂超标被有关部门警告的某品牌碳酸饮料,平时的娱乐也不是擦枪和打靶,而是网游——当然,这个网络游戏既不是全息党的武侠系列,也不是键盘党的魔兽世界,他喜欢打连连看。
除此之外,尽管政府给了他一份丰厚的工资和福利,他还是有闲暇时候赚一点外快的兴趣——比如街头卖艺。
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就带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墨镜,背上一把木吉他,穿一件动物园批发来的掉色t恤,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裤腿一长一短,露出下面一双山寨牌运动鞋,到地铁里卖唱。有时候是经典怀旧老歌,有时候收得钱多了,他也人来疯似的飙一把原创歌曲。
周四下午,那个中年人来找他的时候,黄瑾琛正在给地铁里的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孩独家演唱《两只老虎》的英文版——歌词是他即兴翻译的,不知为什么,唱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奇异的俄罗斯大舌头口音:“two tigers,two tigers,run fast,run fast……”
唱得俩外国孩子一愣一愣的,感觉本国童谣实在博大精神,完全听不懂啊!
一个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打扮得活似衣冠禽兽的中年男人在等到众人雷动的掌声和笑声过去以后,走过去拍了拍黄瑾琛的肩膀:“这位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到演艺圈发展的兴趣?”
黄瑾琛面露不屑:“你们这些星探动作也太慢啦,我都在这条地铁线里晃了好几个月了,才被你们发现,都是什么眼神?切,小四眼就是不顶用。”
说完,地铁到站,他非常耍大牌地对周围的观众们鞠了个躬,然后大摇大摆地抱着木吉他走了,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在群众的围观中,也淡定地跟着他走了。
当时就有喜欢现场直播的群众把黄瑾琛的《two tigers》完整版视频传到了网上,还起了个名,叫“绝代歌王,一曲惊世”。
从地铁站出来,一辆车已经等在那里,中年男人抢先一步,替他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大明星,请上车。”
黄瑾琛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上去,扭了扭,还评价说:“我说,你们什么公司,不是皮包的吧?这破车车座比自行车后座都硬,穷成这样还想签老子,请得起经纪人么?”
中年男人回过头来,把眼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你看我当你经纪人,怎么样?”
黄瑾琛嗤笑一声:“你?我才看不上你,长得又不好看。”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黄瑾琛放下木吉他,翘起二郎腿:“怎么,他们要把我调到你那去了?”
“是啊,怎么样?”中年男人眨眨眼睛,“每天坐办公室,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不用架着枪四处崩别人脑袋,级别比原来高,位置还特殊,在特殊培训基地里,其他地方的人谁也指使不动你。没事还能去后山种种菜,有地,环境也好,适合养老。”
黄瑾琛考虑了两秒,果断摇头:“不去,钟将军您也别来糊弄我们这些没文化的粗人,我知道您那是块宝地,‘最终联络基地’,是谁也指使不动,没事是养老,有事就得玩老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从医院里出来。”
还没等钟将军说话,黄瑾琛就继续说:“不过……听说‘st基地’那边待遇是最好的,也确实是谁也指使不动,我可以……嘿嘿,挂个名,混个编制,也别给我安排具体职务啦,我看端茶倒水这个活就不错,有事的时候不用我上,没事的时候我拿拿工资,反正同志们也都没有旧社会地主老财的不良风气,估计也不用小的伺候,我还能没事翘班出来弹吉他混点外快,说不定哪天就红了呢。”
钟将军不言声,只是从副驾驶上回头看着他,用那双淡定悠远的眼神告诉他——醒醒吧孩子,哈喇子都下来了。
黄瑾琛于是油盐不入地哼起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钟将军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刺头有点头疼:“你是铁了心地想退伍?”
黄瑾琛唱:“往前走——”
钟将军沉默了一会,忽然对司机报了个医院的名字,打断黄瑾琛的魔音穿耳:“这样吧,我帮你把编制挂在基地,平时不用过来工作,我给你挂在‘特别专家组’那里。”
“你们就这么不愿意放我?”黄瑾琛反问。
“你是最优秀的,无论是谁都不希望损失你这么个人才。”
黄瑾琛嘴角微弯,露出一个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容:“什么专家?难道你给我挂一个‘杀人专家’?”
“特别医疗专家……组。”钟将军微妙地顿了顿,“没有你以前,只叫特别医疗专家,不瞒你说,只有一个人来着。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也不大到基地来,我带你去见见这位专家,或许你会对他的工作有些兴趣,到时候你再决定留不留下。”
黄瑾琛倒没反对,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后座上,拨起了不成调的吉他,觉得世事有些无常,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干起医疗专家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钟将军直接带着他到了病房,在前面引路说:“他前一阵子出了点意外,正在住院,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我想当年和乌托邦的那场战争里,你应该是通过联络器和他说过话的,他是……”
他的话音在推开病房门以后顿住了,只见单间病房里站着一个腿上打着石膏的瘦高男人,都伤筋动骨了,仍然不老实地金鸡独立在那里,晃晃悠悠地保持着平衡,手里端着一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方便面,正跟窗口大树上蹲着的一只流浪猫分享。
自己喝口汤,给猫挑一根面,非常有声有色。
“……寇医生。”钟将军沉默地看了这位别开生面的医生半晌,才面不改色地把一句话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