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正义道:“孺子不可教也!”
文绉绉地说了一句,随后的话跟连珠炮弹似的。
他道:“我问你,江湖人若滥杀无辜该不该罚?”
青年人道:“他们不仅该受罚,还应该死!”
阎正义道:“老夫纵横江湖四十年,一共杀恶人一百又一十三。”
年轻人一听不由肃然起敬。
他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对此人的敬畏,因为他知道,千里追杀这么多恶人,究竟有多难。
他也很想如同眼前的老人一样,杀尽天下恶徒,但世界上的恶人虽然各有各的坏处,却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如果他们是惯犯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心都很狠毒。
狠毒的人必定狡猾,因为常人实在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来做坏事。
所以青年人道:“阎大侠是真正的英雄。”
需要杀死这些恶人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精力以及武功,最重要的还要不怕死。
这些人的武功有的很高明,就如同云恨天,有的却是平平,就如同赵屠户,但是阎正义追杀恶人,却从来都不是看他们的武功高低,而是看他们的罪行。
只要是死在他手上的,最少手上都有十条人命。
阎正义道:“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佩服我,而是想让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年轻人道:“自然是对的。”
阎正义道:“错!”
阎正义道:“昔年周处除三害,虽然打死了在乡里吃人的大虫,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第三害。”
年轻人道:“但阎大侠却不是那在乡里兴风作浪的周处。”
阎正义道:“我虽然杀死一百多的恶人,但自己也因此手上有了一百多条人命。”
他又缓缓道:“甚至有有一人为了逼我放他,竟然以平头百姓作为威胁,不让我上前。”
年轻人听入迷道:“然后呢?”
阎正义道:“平民百姓的命也是命,但只有一条,那些大恶人手上都有数十条无辜百姓的生命,为了杀他,不得不牺牲这平民百姓。”
年轻人道:“阎大侠这事情做得很对。”
如果将恶人放走了,他还能杀更多的人,倒不如将他在那里斩杀,绝了杀人的可能。
但阎正义听他的话不仅没有欣然笑,脸上还露出了深深的悔恨,他看向那青年,眼神中竟然也带了些失望。
他道:“我如此行事,与那恶人的行为又有何异?”
年轻人愣住了。
阎正义道:“我杀他们原本是为了救人,但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却也要牺牲无辜的人,那无辜之人虽然是被恶人所杀,却间接为我所杀。”
他道:“这便是我的债。”
人是不能为了别人的生死做决定的。
他道:“衡量人生死的规律可不是我一介草莽可以做定论的,我杀恶人是出师有名,但是平民百姓何其无辜,竟然被我判定生死。”
年轻人道:“如果像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大侠还不能判断人的生死,这世界上就没与人了。”
阎正义道:“大错特错!”
他这声振聋发聩,在场无论是江湖人还是平头百姓都打了一个激灵,但是他们看阎正义的眼中却闪着敬佩的光芒。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值得所有人敬重。
阎正义道:“能够决定人生死的只有他们自己,与天。”
“江湖大侠,是侠,更是人,人怎么能随意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
年轻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道:“您的意思是?”
阎正义道:“朝廷颁布《侠法》正如同颁布《大明律》一样,是由天来判定,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
他道:“有了这法律,对真正的大侠并无弊端,却可以约束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又冷冷一笑:“我此次来,本来是取云恨天那东西的狗命,不想官府竟然先行一步,而且竟然将他抓了斩首,真是快哉!”
他抓起身边的海碗,咕噜噜地往腹内灌,直到所有的酒水进了肚子才道:“这《侠法》既然有此奇效,能够为了生民造福,有何不妥?”
年轻人听此心头大震,如同醍醐灌顶,竟然起身,对阎正义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道:“晚辈受教!”
赵正义道:“如果你真受教了,就应该记得一句话。”
年轻人道:“阎大侠请说。”
赵正义道:“侠者,习武为众生。”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