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这杨秉均就不抓了?”尉迟敬德斜着眼问。
“这个嘛……”李道宗看向李恪,“这就得看殿下的意思了。”
“抓,当然得抓!”李恪不假思索,“杨秉均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不仅制造了甘棠驿血案,还差点杀了萧君默,实属罪大恶极!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让这家伙逍遥法外。”
“那该怎么办?”尉迟敬德不解,“你们既说要放过魏王,又说要抓杨秉均,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表面上的确是个矛盾,”李道宗呵呵一笑,“不过以殿下的智慧,想必不难解开这个矛盾。”
“我是有个想法,”李恪也笑了笑,“二位不妨帮我参谋参谋。”
“殿下快说!”尉迟敬德急不可耐。
“我打算,亲自去拜访我这个四弟,跟他摊牌。”
“你的意思是,让他主动交出杨秉均?”尉迟敬德又问。
“正是。”
“可魏王要是抵死不认呢?”
李恪冷然一笑:“那他就是找死。我想,他没那么傻。”
尉迟敬德想了想,便没再说什么。
“对了殿下,姚兴这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李道宗忽然问。
“我今日便将他交给刑部,然后入宫向父皇禀报。”
“这家伙不会乱说话吧?”李道宗不免担心,万一姚兴向朝廷供认杨秉均一事,那不但魏王跑不掉,连李恪也得背上包庇的罪名。
李恪知道他的顾虑,淡淡笑道:“放心,我跟姚兴做了个交易,他什么都不会说。”随后便将郭艳一事告诉了二人。
李道宗和尉迟敬德闻言,不禁相视一笑。
随后,李恪便亲自带人把姚兴押解到了刑部,办理了交接手续后,立即入宫向李世民奏报。李世民龙颜大悦,自然是一番勖勉,然后又赏赐了不少金帛。末了,李世民问李恪:“这个姚兴,有没有交代出杨秉均的下落?”
“回父皇,姚兴虽然交代了,但杨秉均极其狡猾,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儿臣昨日带人搜捕他的藏身之处时,却已然人去屋空,又让他给溜了。”
李世民眉头一蹙:“这么说,线索又断了?”
“父皇放心,儿臣既然找到了他的落脚点,便不难顺藤摸瓜挖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李恪胸有成竹道,“儿臣敢担保,十日之内,必能将杨秉均缉拿归案。”
“好!”李世民大喜,“恪儿,朕曾经说过你‘英武类我’,果然没有说错!可惜啊,你大哥和四弟,要都能像你这样替朕分忧就好了。”
“多谢父皇夸奖,儿臣愧不敢当。”李恪露出有节制的喜色,“大哥和四弟其实各有所长,只是父皇对他们的期待更高,所以要求也更高而已。”
“是啊,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呀!”李世民微微苦笑,“不过话说回来,朕对你的期望也不低嘛,你不就没让朕失望吗?”
李恪赧然一笑:“失望的事也是有的,比如儿臣在安州游猎无度、滋扰百姓之事,便是一例。”
“朕又没说你,你就这么急着自贬自抑了?”李世民含笑看着他,“是不是朕罢了你的安州都督一职,你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啊?”
“父皇明鉴!”李恪赶紧跪下,“儿臣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无论父皇怎么做,都是对儿臣的历练。”
“哦?那你说说,朕对你是何用心?”
“回父皇,您授予儿臣官职,那是在锻炼儿臣的能力,促使儿臣奋发有为;您罢去儿臣的职务,则是在磨炼儿臣的心性,砥砺儿臣沉潜自省。父皇的用心就是要告诉儿臣:身为皇子和藩王,上有屏藩社稷之任,下有抚驭万民之责,各方面的修为都是不可或缺的。正因为儿臣明白这些,所以非但不会心存怨怼,反而对父皇充满感激。”
听完这番话,李世民的眼睛亮了亮,却很难说是赞许还是别有深意:“恪儿啊,你能有这样的体认,朕心甚慰,但愿这些都是你发自内心的诚实之言,而不是说来让朕高兴的。”
“请父皇明鉴,儿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不敢有丝毫矫饰。”
“嗯,朕相信你。若无别事要奏,你就去忙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是,儿臣告退。”李恪行礼退出。
不知为什么,自己方才的表现明明无懈可击,但李恪内心还是生出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从甘露殿出来后,李恪一直在思考这样的不安来自何处,差不多快走到承天门时,他才猛然醒悟——自己的问题不在于表现得不够完美,而恰恰在于表现得太过完美!
这就叫过犹不及,结果很可能就是适得其反。
李恪暗暗告诫自己,从今往后,在父皇面前说话一定不能用力过猛,得学会适可而止,否则即便不是阿谀谄媚,也有刻意迎合、急于邀宠之嫌。
苏锦瑟的突然失踪打乱了谢绍宗的计划。
他原本想通过对苏锦瑟的跟踪,摸清冥藏的秘密,同时拿住魏王的七寸,却没想到突然所有线索全都断了。
首先,他让谢谦启动波斯人眼线追查莫哈迪,可一问才知道,在长安的波斯男人中至少有上千个叫莫哈迪的,这样的“线索”显然没有任何价值。紧接着,他让谢冲去盯住夜阑轩的老鸨,说必要时可以把她抓回来,没想到谢冲给他带回来的却是一具满身血污的尸体。最后,他在普宁坊的手下也没有带回任何消息,那天手下在祆祠外盯了很久,却始终没看到苏锦瑟的马车,不知是根本没去,还是早已离开,所以苏锦瑟这条线也断了。
尽管整件事情扑朔迷离,且貌似已经山穷水尽,可谢绍宗并未气馁。他还是命谢谦、谢冲继续追查夜阑轩,看十年前夜阑轩的东家到底是谁,并尽快找到此人,弄清苏锦瑟去夜阑轩的目的。
所幸,几天之后,谢谦便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
谢谦称,夜阑轩的老东家的确是个波斯人,不过不叫莫哈迪,而叫西赛斯。此人十年前便把夜阑轩盘给了老鸨秀姑,然后举家迁移到了广州,后来据说又漂洋出海了,从此下落不明。正当谢谦一筹莫展之际,谢冲却从夜阑轩的一名妓女那里得到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消息——这个妓女透露说,那天苏锦瑟找到秀姑时,她出于好奇,在隔壁偷听了一会儿,得知苏锦瑟是在打听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歌姬,名叫徐婉娘。
凭直觉,谢绍宗便认定这个徐婉娘身上很可能藏有重大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是冥藏想要的。意识到事态重大,谢绍宗立刻赶到东宫向李承乾做了禀报。
听完他的讲述,李承乾也颇为讶异:“冥藏找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歌姬做什么?”
“这个目前还无法判断。”谢绍宗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身上的秘密一定非同小可,否则王弘义也不会时隔这么多年还想寻她。”
李承乾蹙眉思忖:“这个徐婉娘的具体情况,你查到了没有?”
“查到了一些。据说,此人当年是夜阑轩的一个头牌,天姿国色,能歌善舞,不料在武德四年就忽然离开了,好像是被相好的富家公子给赎了身。不过此事搞得很神秘,到底是什么人给她赎的身,后来下落如何,一概没人知道。”
李承乾冷冷一笑:“若是一般人替歌姬赎身,便没必要遮遮掩掩,既然刻意遮掩,那便说明,帮徐婉娘赎身的这个所谓‘富家公子’,定然是不寻常的人物。依我看,与其说是富家公子,还不如说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因为只有家教森严、身份尊贵之人,才会担心这种风月之事被宣扬出去,败坏了家风。”
“殿下言之有理。”谢绍宗点点头,“所以,在下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查找这个徐婉娘的下落,同时弄清这个贵公子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咱们便能搞清王弘义的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