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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天反手一扫, 冰室的门带着巨响“隆隆”合住。
粗重的呼吸被寒意冻成白雾,他狼狈地跌坐在冰床上,用尽全力想将那股狂躁的内力压回去。细密饱胀的刺痛撑开了每一条血管,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酷寒还是灼热了,只知道浑身都似被绳索绞紧——这回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赤天才重新睁开眼睛, 后背早已是一片冷汗。
那股内力又蛰伏了回去。
三年,他已经遭受这样的痛苦整整三年。雪崖那夜后, 他自以为成功拿走了厉随的内力, 也确实成功了一阵子,可是某一天,他却在锥心的刺痛里骤然从梦中惊醒,只觉得魂魄与骨髓已经被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内力生生绞成碎片,胸骨闷痛得喘不过半口气, 拼尽全力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
他大汗淋漓,也惊魂未定,本想将这部分内力交给原野月,最后却还是咬牙留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只有这样,他才能有八成的把握打败厉随,否则,顶多五成。
中原武林时有传闻,说赤天的功夫要远高于厉随,更是没有将武林盟放在眼中,但却没人说起,前提得是赤天的内力一直平稳,这样他才能是所谓的“天下第一”,而一旦真气开始暴乱游走,厉随甚至都不用出招,就能冷眼看着他被冲断筋脉,吐血而亡。
连厉随本人都不知道。
所以他还在抱着殊死一战的心态——嗯,现在不能死了,不过估计也会受点伤的心态,在陪雪白的江南读书人吃饭,又一直扯他同样雪白的发带,让那一头乌黑微凉的墨发散开。
正在喝汤的祝燕隐:“……”
你好无聊。
厉随将发带在指间随意绕了两圈,道:“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祝燕隐擦干净嘴:“去哪?”
厉随道:“雪崖。”
祝燕隐对这个名字有心理阴影:“那里不是……”
“与赤天无关,我小时候经常在雪崖练功,想带你去看看。”
“嗯,也好。”
祝府上下不想关心江湖事,只想关心自家公子的生辰,虽然气氛不适合大操大办,但祝小穗在第二天一早,还是暗暗给自家公子换了身新衣裳,并且神神秘秘地抱出来一个盒子,说是一早就买好了。
厉随进门时,恰好赶上这主仆间温馨的送礼仪式,脚步稍微一顿,还是冷酷地跨了进来。
祝小穗:唉,江湖人。
礼物是一把折扇,不名贵,但上头的字写得很飘逸洒脱,祝燕隐果然很喜欢,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厉随屈起手指在他头上一敲:“收起来。”
祝小穗在旁边就很不满了,我给我家公子送的礼物,和你又没有关系。他现在已经不怕厉随了,于是清清嗓子,脆生生地说:“厉宫主,今日是我家公子的生辰,你若没什么事——”
“有事。”
“有什么事?”
“送礼。”
祝小穗目光狐疑,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礼呢,你明明就是空着手来的。
祝燕隐也问,你要送什么?
厉随道:“我。”
祝小穗当场就惊呆了,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进祝府,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挖空心思往里挤,你倒好,不给我家公子送贺礼也就罢了,还妄图将自己也倒贴进来,世间竟有如此会占便宜的人,我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祝燕隐笑着握住他的手腕:“好,那你可别反悔。”
祝小穗:公子?
然而祝燕隐已经拉起厉随跑出了卧房,只留下一句“去告诉舅舅,我们晚上再回来吃饭”。
踢雪乌骓驮着两个人,向着茫茫雪崖一路疾驰。
风大天冷,厉随扯过披风,将怀中人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连一丝头发也没露在外面。厚重的毛皮阻隔了刺骨寒意,祝燕隐双手放在他的胸口处,觉得很暖和,于是将整个人都贴上去,舒服得快睡着了。
厉随单手抱着他,又一甩马缰,越发风飒飒。
雪崖虽不比林雪峰高陡,寻常人却也难以攀爬,风停之后更是一片死寂,可景色却极美。冷冷的阳光被冰块折射,四野纯白,满目璀璨。
“还有花?”
“是雪昙,没什么用,只是好看。”厉随替他折了一朵,“你若喜欢,我试试能不能在西北种一片。”
“怎么只在西北种?”
“因为江南不下雪。”
“……嗯,也对。”
厉随笑,又抱着他往更陡峭的峡谷掠去。祝燕隐试着睁开眼睛,却很快就被飞速转变的景象和风逼得重新将脸埋进对方胸口。话本里的飞檐走壁没有骗人,果然既潇洒又威风,祝二公子已经想好了落地时要摆的大侠姿势,结果人却被压进了一整片雪昙花田,压得狼藉一片,嘴唇也被吻住了。
厉随一只手垫在他脑后,免得将人冻坏。雪昙是没有香气的,它们只会在花瓣上结出剔透一层冰,又在阳光下曳出一片细小的光芒,让整片山谷越发虚幻不似真。
“冷吗?”过了一会儿,厉随问。
祝燕隐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被亲得气喘心跳,这种场景,若换成春日里的温暖花田,是不是就能开始不轨之事了,毕竟魔头都喜欢幕天席地,不喜欢幕天席地的魔头不是好魔头。
厉随道:“江胜临就是在这里捡到的我。”
祝燕隐靠在他怀中,往上看了看,云环缭绕,高不可及,于是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好文弱的。
两人在山谷中待了大半天,手牵手四处散心看风景,哪怕不说话,只是看着彼此都舍不得移开眼睛,直到下午才回到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