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振华的疑问,岑右新回答道:“这还用说。过去说,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我家里需要化肥,我叔家也要化肥的。是吧,叔?”
他的后一句是对岑右军的父亲说的,那是他的亲叔叔。
岑右军的父亲连忙答道:“右新说得对,小林啊,你如果有办法能够帮忙买到点化肥,那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你们供销社不卖化肥吗?”林振华还是有点不明白。
岑右新苦笑道:“小林真是城里人,不知道我们农村的事。我们供销社一年就能分到那么一点化肥,关系户要分走一半,剩下的就是分到各村,每家每户连一包化肥都分不到,根本就不够用。这年月,如果地里不洒一点化肥,这水稻就长不好,产量要低两成以上呢。”
“是这样。”林振华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岑右军见林振华面带迟疑之色,连忙替他解围道:“右新哥,爸,你们也别为难小林了。他现在虽然当个干部,但也只是中层干部而已,出了厂子,说话就不算数的。买化肥这种事情,咱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林振华连忙解释道:“排长,你误会了,我刚才不是觉得为难,而是在想通过谁来买化肥。我认识的几个人,都是江南省的,和咱们湘平省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联系。要不,咱们什么地方能够打长途电话的,我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吧。”
岑右新说道:“小林如果想打长途电话的话,我知道公社就能打。公社书记的办公室里有一部电话是可以打长途的,我见有人去打过。”
林振华道:“嗯,那好吧,等吃过饭,麻烦右新哥带我去一趟。我打几个电话问问情况,争取给排长和右新哥家里解决一些化肥问题吧。”
化肥是一个大问题,林振华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他唯一打过照面的就是二化的厂长袁丰,也不知道人家是否还记得他。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吃过这顿丰盛的中午饭,林振华在岑右新的陪同下,到公社去打长途电话。岑右新对林振华的现状非常有兴趣,一路上问长问短。
岑右新今年只有30岁,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民。他的父母在他结婚之后没多久就先后去世了,现在他的家里就只有他、妻子和两个儿女。
这两年,虽然上面的政策还没有完全放开,但在基层农村,已经开始实行了以家庭户为单位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岑右新的妻子身体不太好,干不了太多的农活,所以地里的活只有岑右新一个人干,耕种那几亩责任田很有些艰难。
与所有的青年农民一样,岑右新也有一颗盼望发家致富的心。然而,窝在这农村里,要想发财比登天还难。岑右新在县城看到有些摆小摊的个体户时,也动过念头,觉得进城来摆个摊子也比在家里种田要强得多。可是做生意是要本钱的,他没有这个本钱,同时也不敢扔下家里的土地,所以这个念头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这一次林振华到他家里来,他一眼就看出了林振华是个有钱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掏钱让田效兰去买肉里的豪爽,都显示出他是一个收入非常可观的成功人士。在饭桌上,林振华说了自己在汉华厂的事情,岑右新是听得最认真的,林振华的这些事迹,更加坚定了岑右新的看法,那就是林振华的确是个能人。这样的能人,岑右新从前根本没有遇到过。
请林振华帮忙买化肥,是岑右新的一时灵感迸发。他觉得,像这样一个能人,如果不利用一下,自己就错过一个机会了。
“小林,你说那个汉华实业公司就是你开的公司是吗?”岑右新这样问道。
林振华连忙否认:“不是的,右新哥,我只是经理而已,这个公司是集体所有的,厂子也有股份在里面。”
他和岑右新还没有熟到能够透露股权关系的份上,所以先含糊其辞再说。
“反正你是领导嘛,对不?”岑右新不气馁地说道,“你们现在的工人,一个月能拿到多少钱?”
“一般的工人嘛,工资是40多块,如果干得好,奖金和加班费加起来有20多块吧。”
“那一个月不就有70块了?”岑右新的眼睛都瞪圆了。
“差不多有吧。”林振华低调地说。
“我们种一年的田,也就是挣两三百块钱啊。你们一个工人一个月就70块啊,三四个月就抵我们一年了。”
“这个可能就是工农业剪刀差吧。”林振华只好用官腔来搪塞他。
“唉,我们当农民真是苦,下辈子投胎怎么也得投到一个工人家里去。”岑右新怨天尤人地说道。
岑右军住的村子离公社距离不远,两个人不一会就来到了公社所在的镇子上。岑右新带着林振华直奔公社大院,走到门口,他对门卫说了一声“来打电话的”,门卫便放他们进去了。
永禾公社只有一部能够拨打长途的电话,为了方便书记对外联络,这部电话就放在书记办公室了。但有些时候,公社里又会有一些个人或者单位需要使用长途电话的,这样他们就只能跑到书记办公室来打,同时交纳长话费。
时间长了,这就成了一种惯例,任何人只要交钱,都可以到书记办公室来打长途,书记办公室直接沦为长途电话室了。书记对此并没有意见,因为其实能够付得起长途电话费的人和单位都是很少的,所以平时十天半月也不见得有人来搔扰他一回。
但是今天就不同了,林振华来到书记办公室,直接就交了五十块钱给管电话的秘书,让他给开通长途。林振华知道,今天这番电话,估计怎么也得打出去50块钱了。
林振华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袁丰的,电话直接拨进了袁丰的办公室。袁丰一开始没想起来林振华是谁,态度上有些冷漠。待林振华说起主轴的事情时,袁丰突然热情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即使经过几百公里电话线的衰减,传到林振华的耳朵时里,依然嗡嗡作响。
“是林科长啊,哎呀,失礼了失礼了,我刚才一下子糊涂,还真没想起你来。”袁丰在电话里这样道着歉。
林振华道:“不敢当,袁厂长,我还怕你把我忘了呢。”
“哪能忘啊,上次谢厅长来视察工作,我们还谈起你呢,谢厅长对你非常欣赏啊。”
林振华暗暗点头,他知道袁丰为什么会对他热情了,说到底还是看在谢春艳的面子上。林振华最近一段时间行情看涨,在轻化厅系统内也算是个小名人了。他年龄刚满20岁,前途无量,普通工人也许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像袁丰这种厂长一级的人,是不可能想不到的。
“对了,林科长,你这是长途吧?不耽误你的钱了,你说说看,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啊?”袁丰这样说道。
林振华道:“袁厂长啊,有件小事要麻烦你一下。我有一个老排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战场上救过我的命的,现在是伤残军人。他在农村,家里需要化肥,你看你能不能帮忙解决一些?”
袁丰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问题啊,你说吧,他是哪个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