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观将黑白棋子都捡回棋盒里,过程中法显苦思冥想良久,也不得其悟。
这种半知半解的情况很吊人胃口。
他寻求的目光看向清观,依赖的问:“师尊能否再为鉴真解惑一二吗?”
“为师只知其理,却也参不透其意。”清观遗憾的摇头,又道:“此番解意不是为师先悟到的,是你明世师叔祖。”
法显稍感诧异,遂想到明世也是因情所困,便又了然。
“一切法无常无我,无情无欲,明世却悟到无情的终点是有情,可惜的是只差一线就悟到有情至爱的佛法,而这一线间相隔着生于死,最终也没有明悟。”
“他圆寂之后,将解悟传给为师的师兄,也就是明世的弟子,师兄不负师命为寻的这一线之机,踏遍山河游历四方也未看透,临终前又传授于为师。”
道完这一段话,清观疲倦的闭了闭眼,长叹一声:“如今为师也没这个机会了。”
当他抬眼看向法显时,眼底的倦怠消失无踪,转变成朝阳般的光亮,欣慰又有一种莫大的喜悦。
“佛说众生皆苦,爱欲则又是一切苦的根源,要得解脱必须灭绝爱欲,才能涅槃圆满往生极乐,生之时如果真的可以灭绝全部爱欲,为何灭度才得圆满?不是没有高僧大德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有人能给出答案,直到明世提出有情至爱的佛法,这条苦修之路好似有了转机。”
“寺内的弟子都说明世为情所困,修为停滞不前,为师倒是认为他走了一条还没有僧人走的全新的修道之路。”
清观一贯都风轻云淡的语气略带颤抖,声音中有显而易见的激动之意。
他看着法显,睿智的眼睛里闪着波光,那是对至高无上佛法的虔诚渴求,又道:“佛恐怕也知道人活着很难完全离欲,获得最终的解脱,所以才描绘出一个逝世后的极乐世界,如此说来有情至爱的佛法是合理的,只是至今还无人能够参悟,得到证实。”
“鉴真你却是有这个可能。”
清观的神情变得庄重,语气都严肃不少:“悟道的前提便是要深陷情劫,很少会有僧人甘愿冒险,因为一旦陷入便会有万劫不复之忧患,你的情况却是恰巧符合。”
说着眼神忽然间就深邃渺茫起来,声音低了下去,喃喃念着:“难道这是天意……”
师祖和明世的情况如能说是巧合,那么到法显时就像是一种因缘和合的必然,几人皆是天赋出众,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偏却都执于情,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法显被他这一番言辞说的醍醐灌顶,多日来一直都沉郁的心境,也豁然开朗起来。
他弯唇笑了笑:“不管是不是天意,鉴真都愿试一试此道。”
这是唯一让他能去爱她,又不用放弃修道的方法。
法显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清观深感喟叹的同时,又免不了隐隐担忧,他能否成功悟道,转念间又想通了,命数也是定数,顺其自然便好。
法显这时也明白师尊问他如何破解情执的用意,是为了破除他的心魔。
不觉心头一热,真切的感动涌入肺腑,师尊待他极好,犹如生父,遇他做事不妥当也从不妄加斥责,而是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他指点迷津,这般恩重如山的情义怕是一生都难以偿还。
法显眉眼低垂,恭敬的合十施礼:“多谢师尊的教诲。”
清观笑了笑,眼角几道皱纹更深刻,面上有几许慈悲:“迷时师度,悟时自度,你我师徒一场也是应该的何必言谢。”
他又道:“心魔从心而起,自心而灭,找到那位施主消除心魔,你自然也就会明白何为爱,何为有情至爱的法门。”
他曾对花千遇说过,佛于非佛只在一念之间。
这一念,不是让她亲手斩断情念,而是陪着法显走完成佛之路。
可是花千遇偏偏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断绝情意,冷酷的把法显往成佛路上推。
对此,清观也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花千遇冷酷到底抛弃法显,他会为法显解悟,让他去找到她。
或者花千遇对待法显无法割舍,这就更好办了,让她们一同离开去寻找有情至爱之道。
不过,花千遇的选择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即便只有一面之缘,再加上旁人的叙述,他也知晓花千遇的性情,清醒,聪慧,与众不同。
她必然会选择第一条路,自认为最简单,最有效的。
清观长叹一声:“你且去吧。”
法显一滞。
心头陡然沉重起来,师尊话里这个去,不是单纯的表示去回的意思,而是……
有去无回。
“为师会让戒律院解除对你的禁闭由你下山……”
话语一顿,清观看他的目光蕴含着不舍,还是豁达的笑着说:“如果能等到你回来,天台寺为师也就能放心的交给你了。”
法显心底清楚,他为何说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