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小皇后 无牙子 2759 字 1个月前

回来方府这么久,只要没有方家太太姑娘们来暗里挑事,蔻儿就像是以往在襄城每年去附近山庄里小住时来的清闲自在。只不过方府到底不是襄城山庄,起码山庄没有她爹。

方父是个奇怪的人,若说是他爱方母,当初方母去的时候,只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棺木上随了方母一起去;可若说他不爱方母,这么些年下来,他从未提起过方母一言半语,更没有把他回到外家的小女儿放在眼里。蔻儿回到方家这么久,也不过见了方父寥寥几面,认真说起来,这个父亲,蔻儿是十分不熟的。

当丫头来说方父找她去桐勿院书房时,蔻儿愣了片刻,而后放下手中翻看的书籍,淡淡道:“知道了。”

她是有一两份茫然的。在年幼时的一些记忆里,父亲也是宠爱过她的,只长大后的记忆太深,她与父亲到底隔阂太深,这突然叫她,到令她无措了。

春日艳阳天也有两分厉害,从宜明苑到桐勿院走过去也要一会儿,蔻儿头上扣着一方幂笠遮光,脚下踩着木底丝履,敲打在青石板小径上,发出清脆的咯噔声。

蔻儿走到桐勿院的回廊就摘了幂笠递给身后的丝鸢,再走过去,方父身边侍奉的小厮过来领着路,带不熟悉桐勿院格局的蔻儿走到了书房。

她敲门进去,立着诸多书柜的书房光线昏暗,堂中案牍后,一头戴方巾长须中年男子,手中捉着笔在写着什么,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道:“是蔻儿么?”

“请父亲安,是女儿。”蔻儿伏了伏身,心下略有忐忑。

她其实……也是盼着父亲能记得她两份的,这次父亲难得主动找她,茫然中藏着的一份欣喜是不容忽视的。

方德良只嗯了声,就不在言语,他继续挥动笔墨,静心书写。

蔻儿手中攥着帕子站在原地等了半响,也不见父亲与她说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你既回来有些日子了,是时候抽个空去拜祭下你母亲了。”方父停下笔,缓缓抬起头,年不过四十,他以鬓角发白,面有皱褶,一双眼饱经风霜,仿佛沉淀着什么,沉甸甸的。

拜祭母亲……蔻儿心思一恍惚,鼻头莫名一酸,低下头嗫嗫道:“是。”

她在襄城年年是拜祭母亲的。外祖在襄城最大的寺庙给她母亲立了牌,从来香火不断。她幼时常常惊醒哭闹要母亲,外祖母就带她去给母亲的牌位进香。大一些了,她不再梦中惊醒,只想起了就央了有空的表哥陪她一道。

方父看了蔻儿一眼,沉着声道:“打扮好看些,告诉你娘,你长成大姑娘了。”

“是,父亲。”蔻儿哽咽了下,眼睛酸涩,努力眨着眼睛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方父迟疑了下,又缓慢道:“你隔房的姐妹中若是玩不到一起去,就下帖子去认识些同龄小姑娘,日后也有个玩伴……只需记住,方府未分家,在外留些余地。”

蔻儿听到这话,知道父亲是默认了她与堂姐妹之间关系不睦,只不要闹到外头让人笑话方家即可。

“是,父亲,女儿知道了。”蔻儿乖巧应了。

她本来也不想和家中姐妹闹得不可开交,只要她们不来找事,哪怕在外头笑着喊姐姐装亲密也不是不可能。

方父踟蹰了下,仿佛还有许多话,却话到喉头说不出来,沉默了片刻,轻轻道:“没别的了,你去吧。”

蔻儿抬眸看了父亲一眼,见他已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案牍上铺着的纸,犹豫了下,伏了伏身道:“女儿告退。”

春日艳阳高照,她也感觉不到几分炙热,心里犹如在冰水里过了一遍,谈不上冷,也暖不起来。她懒得戴幂笠,直接顶着骄阳步行回了宜明苑,坐在榻上发了发呆,突然在书架上翻翻找找,找出了《地藏经》来,挽起袖子扑倒案牍上开始抄书。

簪花小楷最是耗时,她没日没夜细细写了多日,等到清明前,才将将抄完。

清明那天下着小雨,天阴沉沉的,万物浸湿,春风萧萧,有了一丝寒意。蔻儿身上披着一件白斗篷,脚下穿着二尺高屐,让丫头撑着伞进了马车。

清明时节为了祭祖,方家大老爷们回来了个齐,浩浩荡荡在绵延小雨中架着几架马车去了陵园。

方家三代为官,陵园修的也气派。蔻儿跟在姐妹中随着长辈们的下跪而下跪,叩首而叩首,一个个跪了过去。

天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老爷公子们没有撑伞带帽,太太也跟着淋着,她们女儿家身子娇,细细雨珠还没有浸湿头发,已经有人煞白了嘴唇。大老爷这才一声令下,给姑娘们和七岁以下的小公子带了围帽。

祭祖是严肃的事情,这时候谁也没有心思想别的,蔻儿混在姐妹中行礼时,整个过程还算和谐。

祭完祖,旁的爷们儿和太太们都拢了姑娘们去避雨,只蔻儿跟在哥哥身后,去了她母亲的墓前。

她愣住了。

这个墓,是双人合葬墓。

她一脸凄然回头,看见的是哥哥沉重的脸色,方令贺轻声道:“父亲当年下的令,他以后,要和母亲一起的。”

蔻儿视线四处搜寻,已经不年轻的方父正和他兄弟们坐在远处棚下避雨,视线不曾扫过这边。

她收回视线,从衣襟中掏出整整齐齐厚厚一顿经文,跪了下去。

方令贺跪在她身侧,叩了一首道:“娘,蔻儿来了。”

蔻儿脸上雨水混着泪水,她红着眼圈哽咽:“……娘!”

雨水打落在墓上,周边修缮过的矮矮青草弯了腰,雨珠儿连串的滴落,啪嗒啪嗒砸落在地里。

方令贺举着伞挡住火盆,蔻儿跪在那儿,一边絮絮叨叨和母亲说着话儿,一边焚烧着她一笔一划抄下来的经文,远处马在嘶鸣,细雨中传来有少女的娇憨抱怨。

躲在雨棚下的几个姑娘不愿意等了,拉长了脸坐在那说:“蔻儿妹妹回来拜祭她娘,想多待些情理之中,我等姐妹也愿意等她。只是今日下着雨,几个妹妹身子又弱,寒风入体病了怎么办?”

大太太也绞着帕子对方父说:“三弟,你看你侄女们的确都是娇娇弱弱的,不妨让大家伙儿先回去,我们给蔻儿留一架马车,她拜祭完了回来如何?”

方父视线投的很远,听到这话沉默了下:“……也好。”

丫头去禀了蔻儿,来时姑娘们三五个一架马车,如今她们挤一挤,给她留了一架出来。

蔻儿冷眼道:“走了也好,干净!”

方令贺拍拍妹妹的肩,没多说什么。

方家人很快撤离了,到底见方令贺在,留下了一架空间大又结实的马车。

蔻儿让哥哥去避雨:“我与娘多年不见有话要说,哥哥何苦陪着,去雨棚下坐着等我就是。”

“一点雨算的了什么,我是哥哥,该陪着你。”方令贺温柔道。

蔻儿不再说什么,下着雨,她微微打湿的衣服有些冷,可她心却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