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童眼咕噜一转,谨慎问:“少夫人,这事可要和夫人说一声?”
燕云歌慢慢抬着眼看他,意味深长的笑应:“自然,我原就没管过这些,该怎么做还要母亲说了算。”
木童应了话出去,燕云歌转去看秋玉恒,脸色已经是恹恹的,本就还在病中,又被自己刺了几句,这下看着更加可怜。可她不知道秋玉恒在委屈什么,没有自立门户的能力却有不顾一切的勇气,也就是他命好生在一脉单传又不兴纳妾的将军府里,他这样的性子但凡多几个庶子,也不至于被养的这么天真。
到底是被磋磨的太少。她感慨的想着。
两人僵持着,门外传来春兰的声音。
燕云歌让人进来,春兰带来一个食盒,也不多话,放下就出去了。
秋玉恒还在呕气,从头到尾眼都没抬,燕云歌打开食盒,取出一块糕饼,递过去给他,“还将我那天的话放在心上?”
那句与个孩子置什么气差点成了秋玉恒的心病,如今见她主动提起,脸色更难看了。
他将头扭过去,摆明了不想和她说话。
燕云歌也不会惯着他,将糕点放了回去,语气极淡,“爷爷还是心软了,我看十板子还不够。”
“你!”秋玉恒气得瞪她。
那头,人起身已经出去。
燕云歌连张妈都没带上,叫了辆马车匆匆出了将军府,等马车到了东大街,她便嘱咐车夫先回去,至于回去后车夫会如何说,她不在乎。
叁里长的东大街,她慢慢地从头走到尾,好在今天出了晴,走起来不算太冷。铺子开着,进去却没有人在,她喊了一声,里头传来赵灵的声音。
赵灵见她来,直乐:“老大,我们刚还念叨着你呢。”
“念我什么?”燕云歌看见赵灵心情就好,放下早就冷了的汤婆子入了后堂,隔间里季幽也在,难得的南月也在,两人看见她进来还有点难为情。
南月今天来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见着燕云歌,索性先说了正事。
燕云歌听完打起精神,“你说白容在打听江淮左督史的人选?”
上一任江淮左都史被季幽杀了后,一直悬空,都御史是个空职,所以谁也不急着补这个空,白容如今上心,怕是朝廷要有什么动作了……
燕云歌脑子动得极快,一会就将里头的弯窍想明白了,抚掌道:“陛下差银子了,想从船舶海运入手。”
南月惊讶,“早有听说国库空虚,今日用明日的银子,难不成是真的?”
燕云歌笑而不语,南月明白传言必然是真的了,不然陛下不会把手伸到白容的封地去。
船舶里能做的文章大了去了,大到通关证的买卖,小到税收,哪处不能见银子。别人只看到岩城位置偏远,叁面环江,燕云歌却相信以周毓华的能力,必然是看见江上贸易的前景。
现在太子和白容都在争这个位置,她知道了,哪有不争的道理。
燕云歌马上对赵灵说:“我等会修书一封,开春后,你用最快的速度送去惠州,一定要亲自交到燕行手上。”
赵灵正愁闲得慌,满口应下来。
“令弟的能耐怕是坐不了这个位置。”南月忧心道。
“他至少出自燕相府,燕相忠于陛下,对陛下来说,燕行反而是最合适的人选。”燕云歌道。
是这个理,但是……南月沉默良久,不得不将话说得更明白,“令弟没有自保的能力,太子绝不会让他平安到达岩城。”何况岩城还有个土皇帝白容。
“就算是太子,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杀害朝廷命官吧。”季幽皱眉。
南月忍不住笑了,捏捏傻姑娘的脸说:“地方府衙七品的官都敢杀人,何况一国太子。”
燕云歌已经着手写信,听到南月的话叹息了一声,“这是能扶燕行上去最好的机会,他总不能一直窝在惠州。”
随着知州横死,国舅入狱,惠州已无所为,燕行做到最好也不过是爬到知州的位置,而一个知州能给她的助力实在太小了。
燕行只要不怕死,必然还能走得更远。现在她只望先捡着个硬的打倒,其余的就如摧枯拉朽般颠覆,一切事在人为。
燕云歌这封信很快写好,封了漆后就交由赵灵保管。
南月得了她的决定,也有事情要回去安排,走前对燕云歌说:“陛下在年前查抄了严国舅的府邸,主事的是白容的人,白容暗中把严昆的家产以次换好,将金折银,一些庄子铺子的地契也被他偷天换出来,我估算过这里头的进账不会低于叁百万两。”
燕云歌惊讶到站起来,“这么大笔银子,白容如何敢!”又道,“账本可是经先生之手?”
南月摇头,“他府中不只我一个账房管事,此事我也是无意中知晓,白容为人谨慎,全心相信的只有苏芳。”
燕云歌明白了,点点头,让季幽送南月出去。
赵灵还在等信上的封漆硬化,看着信上的燕行亲启几个字,嘀咕着:“老大,南月先生说的也有道理,令弟不会武,太子想要杀他太容易了。”
燕云歌却道:“太子要杀燕行,至少也得等燕行做出什么成绩,说不准太子还等着白容对燕行下手,如果白容也这么想,燕行反而能安全到达岩城。再说了,哪个当官的不是拎着命做事,燕行已经较天下寒子幸运很多,至少还有人为他运作筹谋,多数士子,连施展抱负都不能。”
而且,现在的问题哪里是这个。燕云歌敲敲桌子,他们都没想过左都史正五品的官,没有一个契机,燕行想要坐这个位置谈何容易。
赵灵激动地一拍手,“对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说不准太子和白容都会拉拢令弟,令弟只要能左右逢源,谁还会杀他啊。”
燕云歌不由高看了赵灵一眼,她能说出这番见解很了不起了。
“有道理。”她难得给了赵灵一个赞赏的眼神。
季幽从外头进来,先去了后头的库房,取了一只金步摇来。
燕云歌看着这只金步摇,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幽,真是奇了,她难得心血来潮出来走一遭,一个两个的消息都叫人这么吃不消。
“这方家的胆子也是包了天,敢这么欺瞒定国公府,他们真不怕柳毅之疯起来会杀人?”
以庶充嫡,亏他们想得出来。难不成他们以为只要圆房了,柳毅之就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季幽不在这些高门里长大,也知道世家将嫡庶看的有多重,乍一知道这个消息,只觉得方五姑娘是个可怜人,毕竟从头到尾都由不得她选择。
府里的富贵享受不了多少,定国公府的怒火全要由她去承担,这样的事历来话本子里也不少,将错就错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对方是那位柳大人,季幽看了燕云歌一眼,除非嫁过去的是这位小姐,不然谁都别想平息这场风波。
燕云歌还沉浸在这个消息里,暗暗惊奇柳毅之的婚事也算坎坷。
赵灵突然纳闷地说:“可你们不觉得……我们都能得到的消息,那个柳大人会不知道?”
的确,柳毅之满心不愿意这门亲事,不定就安排了探子在方府,就等着抓他们的错处,而替嫁这种事能瞒得多紧呢?
燕云歌突然抬起了头来,眼里露出亮光,“如果他知道却放任事情发展,最大的可能是打算在成亲当日闹出来,以此绝了这门亲事。”
这的确是柳毅之会做的事,赵灵眼睛都亮了,“那到时候不是有好戏看了!”
季幽没赵灵心大,第一反应是摇头说:“真的闹出来,方家姑娘就没活路了。”
燕云歌转了转手中的金步摇,突然敲了下桌子,声音里有笑意:“如果我们帮她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