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孤城心里有更多的不明白,乐远岑看着并非助人为乐之人。
他们非亲非故,甚至他在岸边见到乐远岑的那一刻,心中怀疑朱旬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让六扇门总捕头出海一探。他们本是心知肚明,彼此极有可能是敌对的,她为什么要帮他,何况这种帮助早就过了萍水相逢的界限。
“为什么?”叶孤城有一肚子的话,不过话到嘴边,只能没头没尾地问出三个字。
甲板上,乐远岑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血月,故人何处月明时?
一轮血月,加之被同困于一地,这让她想起了昔日的无花。
叶孤城与无花并不相像,但也有极为相似的地方。
当年,乐远岑深知改变不了无花的选择,最终只能眼睁睁地无花死在面前,而他们之间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能真正承认彼此是朋友。从来就无法早一刻,因为不到死亡,情义就必须为野心退一步,那一步则是隔了千山万水。
而今,叶孤城恰如昔日的无花,可是正因两者的不同,她希望叶孤城能够多一种选择,不必非要在孤高一道上走向死亡。
“我从前有一位和尚朋友,出家人本是不该有朋友的,但我与他确实是朋友。”
乐远岑说着淡淡地笑了,血月恰如无花,冰冷又带着妖异,这一切都深藏在那一张不染凡尘的皮相之下。这世上确实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好意,她帮助叶孤城多少是因为移情作用。
“如果空中是一轮黄白月亮,我并不会想起他,可一见血月反倒有些想念他了。可惜故人难以再见,好在如今有城主相伴,我也不至于太过孤独,为此就值得谢谢城主。”
叶孤城从来没有朋友,他也从来不需要朋友,当他扬起了手里的剑,对手就会血溅五步之内,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只是天意难测,他一直以来都高居云端,谁想到有朝一日也必须叹服天地浩大。
正也是此刻,叶孤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了一位朋友,相交淡如水的朋友。他不知道寻常朋友之间应该如何相处,是谈天说地或喝茶观花,这些都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可能静默无言却不觉丝毫尴尬,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多谢。”叶孤城没有详说为何道谢,有的情义是难以用语言表述的,而他也并不是能言巧辩的人,两个字已经包含了一切。
乐远岑微微颔首,是已然明了叶孤城想说又未能说的话。“谢字就不必了,只希望多年之后,待我游历至白云城,城主还愿意招待我喝一杯茶。你说好吗?”
如果两人得以离开此地,终究还是要各归各位。之所以相约多年后,是希望两人都活到那个时候,而不是让一段缘分不得不戛然而止。
叶孤城对上了乐远岑澄澈无波的眼神,一个好字却是难以轻易说出口,一旦承诺就意味着他要彻底放弃之前的图谋。他知道这并非是乐远岑在挟恩图报,而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地活着。
叶孤城避而不答,却是问到,“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为何会愿意接下总捕头一职?”
明明是肆无忌惮的性格,为什么愿意甘居人下,为什么愿意为一个并不会武功的皇帝所用?
“你可以认为我是闲的。”乐远岑没有说假话,除了了却原身的遗愿外,总捕头一职能给她找些乐子。“何况皇上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城主如果见到他就会明白,有那样一个发薪水的老板也挺不错的。”
“是吗。”叶孤城没有说信或不信,他的手中始终握着那柄剑,“那么在你来看,他也是用剑高手了。”
这一句话,叶孤城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说了出来。
只是,此时的叶孤城像极了一柄出鞘的利剑,似是剑中的帝王,傲气逼人。他问的不仅仅是乐远岑,更是透过了她,再问千里之遥的皇帝。
乐远岑平静地看着叶孤城,“天子之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为天下计,为百姓计。城主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皇上用的是什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