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才明知道沈淮不可能事前不知道他过来开会,但是沈淮愣是能把这出戏演得跟真的似的,他又能如何?
沈淮要表明只是不把他张有才放在眼里的姿态;就是要通过这种手段震慑他人。张有才能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说硬气的话,沈淮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县政斧常务会议的决议,而问题又确实出在东嵛镇,叫他没有办法完全推脱责任;他要说软话,沈淮就会步步进逼,顺着杆子往上爬,逼要叫他退无可退。
他要是袖手而走,那他今天没有接到通知却眼巴巴的赶过来开会,这事传出去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张有才赶过来,原本是想将昨天涉事的店家跟几个青皮混混抓起来,给沈淮出气解恨,给沈淮一个台阶好下,看有没有机会在联合整治行动上能抓回一些主动,不要让联合整治行动的大火烧得东嵛镇遍地都是,叫他这个县常委、镇党委书记在镇上失去威信,但是他没有想到沈淮的矛头一开始要指就是他张有才。
张有才知道沈淮新官上任要烧火的,但也没有想到沈淮第一个要烧的就是他张有才,那他今天眼巴巴的赶过来开会就是大错特错。
张有才知道怎么反应都是错,只能闷声不吭,眼睛瞥向堂兄弟张斌。
张斌心领神会,轻咳了一声,说道:“县里有一些不良现象,我们县工商局也有责任,我也要跟沈县长您检讨。”
法不责众,要是大家都站起来背责任,也就意味着不需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这样自然就能把沈淮打向张有才的火力化解掉了。
“工商部门是有责任,是要做检讨,但我不需要张局长你口头做检讨,”沈淮说道,“东嵛镇摊贩、餐饮、商店,对外地游客以次充好、以假冒真、强买强卖、甚至纠集社会分子对游客进行敲诈勒索,这些现象到底有多严重,存在了多长时间,为什么没有得到及时的制止,工商管理部门在这里面应该承当怎样的责任,应该在整治工作中发挥怎样的作用,我需要张局长你给我书面报告。张局长,你跟张书记是堂兄弟,现在问题主要发生东嵛镇,你也有更多义务帮张书记去反思问题的所在。”
大家眼睛一起都看向冯玉梅;冯玉梅虽然低头看着手中的记录本,但是能看到质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重量。
冯玉梅这时候才确实沈淮在上任之前认真调查过嵛山的情况,而且第一把火的目标很明确,烧得就是张有才;张斌是张有才的堂兄弟,张家人在嵛山从来都是同气连枝,他跳出来,沈淮断没有道理放过他。
但是其他人会怎么做,是看张有才、张斌两人的好戏,还是说跟张有才、张斌站在一起?
沈淮在会上把话说得再严厉,把这些人都骂得狗血淋头,但要是没有人支持他的工作,他所说的话没有人去执行,或者大家都来糊弄、敷衍他,就算是天天开会,天天把这些人揪来骂一通,也没有什么用?
大家开会被骂又不是第一遭,也就是张有才身为常委,地位不一般,骤然间给沈淮矛头直指的发难,有些不适应,其他人都是老油子。
只要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有几个人没有遇到过脾气大的领导,有几个人没有给当众训过脸?
沈淮将张斌的话头堵住,眼睛看向其他人,说道:“今天的会,只能是算个联络会,把联合整治的旗帜竖起来,打响第一枪,不是像张书记说的那般,抓一两个人,罚罚款就完事。我们要去想,为什么这些不良现象会出现在嵛山县,为什么长期没得到制止?”
“沈县长,您是不是把问题说严重了?”张有才左手边一个人说道,“昨天的事情是很恶劣,有人不开眼,冒犯了沈县长您,镇上也打算严肃处理,但这毕竟是个例,就事论事就好了,总不能把东嵛镇所有的商家都拉出来打一顿吧?”
“你是东嵛镇工商所的张培杰?”沈淮没想到竟然还有炮灰跳出来,替张有才冲锋陷阵。
张培杰不知道沈淮是记忆好,一遍介绍就把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跟脸都记住,还早就认得他。
“嗯,”张培杰刚才叫张有才在桌子底下踢了两脚,不得不站出来当冲锋陷阵的卒子,但叫沈淮的眼睛盯着看,心头还是下意识的发虚,说道,“我到东嵛镇工作好些年,知道有些商户是很油滑,偶尔会有宰外地游客的事情发生。我们工商所每次接到投诉,都会严肃处理,但这种事,我们也只能实事求是的去处理,处以罚款,解决纠纷,总不能因为商户跟人家多收几十块钱,每次都把人抓起来判刑吧?”
“东嵛镇工商所九五年的罚款收入是多少?”沈淮问道。
张培杰一怔,沈淮接着问张斌:“张局长,工商部门对商户敲诈勒索游客的处罚手段,就是罚款吗?我这里有一本《工商管理处罚条例》,张局长你要不要拿去当场给这位张所长上上课,叫他知道除了罚款跟抓人之后,政斧部门还有很多的行政手段?”
沈淮从记录本下拿出一本薄白皮本子,丢到会议桌的中间。
大家这时候都知道沈淮是有备而来,而且矛头指向就是张有才,他们自然也不再去撞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