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颌首,善意的笑了笑。
而薛岳则直接开门见山:“曹参谋,你不在自己的岗位工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应该清楚,这是军事重地!”
“刚接到的前方战况,因为太过紧急,所以我……”参谋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你说吧!”薛岳点了点头。
“但是……”参谋欲言又止。
“有问题吗?”薛岳疑惑不解。
参谋没说话,只是用眼睛瞥了瞥那个神秘的年轻人,意思不言而喻。
“呵呵!”看到他的小九九,薛岳立刻会意,笑着介绍道:“这几位是军统的兄弟,都是自己人。”
“有幸认识,鄙人曾养甫!”年轻人温温的笑了笑。
“幸会幸会”参谋连连点头,然后简单的将前线的情况说了个大概。言罢,还递过去一样东西,正是杨开解下的那枚肩章。
“什么?撤退,他们敢撤退?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薛岳的声线陡然扬起,这俨然是发怒前的迹象。
“告诉教导队,命令上写的是守多久,他们就必须给我守多久!大批居民和相关部门人员还未完全撤离上海,他们撤不下去,教导总队就必须给我钉在阵地上。”
“可是,军座,教导队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德械师更是损失殆尽……”参谋的语气不无担心。
“当兵的在打仗的时候撤退,和逃兵有什么区别?这话如果是你说的,我可以当没听见,如果是刘子淑说的,你告诉他,让他别回来了。”薛岳愤怒的瞪着这个同僚,表情仿佛要择人而噬。
“可军座……”参谋有些郁闷的低下了头,欲言又止。
“都这个时候了,还他妈跟我磕磕绊绊的玩什么鬼把戏,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薛岳破天荒的将地图揉成一团,连带着桌子上的茶杯,钢笔,一股脑儿的扫到了地上。
身为黄埔军校老一辈的学长,他的性格层次里始终包含着儒家学派所特有的温文尔雅。在小家庭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在大战场上,安如泰山,谋而后动。也正因为如此,蒋介石麾下的众位将校里,薛岳的人缘算是最好的,十多年来,大家根本没有看到这位中年男人发过一次火,甚至连一次激烈的口角都没有。但今天的他,破例了,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
“军座……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参谋似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军长如此雷霆巨火,一时间竟憋不出话来。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薛岳愤怒的瞪着他,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枪袋上,国难当头,如果这个副手敢有什么其他心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军法。
“我……我只是想说,就在半个小时前,刘队长……刘队长他已经殉国了。”参谋扛不住这气势汹汹的威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出来。
“什么?!”薛岳握住枪柄的五指陡然松开,右臂颓然垂下:“怎么……怎么死的……”
此时此刻,连薛岳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说话语气的苍白无力,因为他整个人,就如同一个才充满气的气球,刚要爆发,却被一只锥子扎破,彻底的焉了。
“蕰藻浜二线阵地告破,南岸失守,北岸失守,32师全体殉国,教导总队折损大半,刘子淑队长以身断后,截止到两小时前,残余部队已拼死突围,退守上海市区外围。”参谋一字一句的汇报道,他的每一个停顿,都令在场的所有人浑身一颤,有几位团长甚至主动摘下了帽子,以示缅怀。
而薛岳,更是闭上眼睛,久久不语。似乎将思维飘到了不远处的战火纷飞,尸横遍野。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如果事情是这样,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说到这,他话锋一转:“那么……现在指挥教导队的又是谁?”
参谋想了想,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杨开副队。我收到的消息,就是他签署给传令员的。”
“杨开?能联系上吗!”一直坐在梨花椅上喝茶的曾养甫陡然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异常的兴奋使得他那张病态的脸颊都微微抽搐起来。
“目前还没有联系上,指挥所的电话线已经全部被小鬼子的迫击炮推平了。话说回来,教导总队即使突了围,转到了第三防线,消息是半小时前的,战场瞬息万变,到了现在,恐怕已经……”秘书说到这里,不由的闭住了嘴巴。可他已将最坏的结果,传达给了在座的每一个长官。
“曾特派员,你有什么高见?”薛岳把目光转向曾养甫,后者犹豫了一下,走到桌子前,俯下身拾起被揉成一团的地图,慢条斯理的展开。
“战前,32,57师是沿着蕰藻浜这条防线布置,按照敌人的火力密度,首波针对性的打击下,两个师的伤亡至少应该在八成左右,但是之前他们已经保持了一级战备,所以,我估计伤亡应该在六至七成。”
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河流段,曾养甫清了清嗓子:“根据军统的侦查,日军投入的登陆部队大概在十万左右,这还不包括松井石根的亲兵:第九师团。即便按照平均分配的情况下,前线所要承受的也至少是数倍于己的敌军规模。如果以七成的伤亡作为基准,那么这两个德械师,乃至后继投入的两个师,建制恐怕已经被打乱,完整的指挥系统应不复存在,即便联系上指挥官,恐怕也无法在一定时间内组织有效的防御反击,所以,针对敌人的进攻,我们只能避其锋芒。”曾养甫看了看在场众人,官阶有高有低,却无一不将目光注视向自己。
“有话直说,你想说什么?”薛岳看着曾养甫,直言道。
“放弃所以已经调出去的部队,以上海居民区为屏障,节节阻击敌人,掩护要害部门和平民撤退,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至少可以争取一至三天的时间,足以让市区内大部分民众离开。”曾养甫看了众人一眼,平静的说道。
“放你娘个狗臭屁。放弃前线的弟兄,在城市阻击战,你他妈的还算个人吗?”曾养甫的话音刚落,对面,一名师长就忍不住站了起来,破口大骂。
“没办法,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输了,委员长的两路援军即便在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到达南京也需要至少半周的时间,而相关的部署以及分配调遣,都需要时间来争取。”曾养甫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好,面对别人指着鼻子骂娘,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娓娓解释起来。
“能不能再让我考虑考虑?”薛岳胸口起伏,似乎在做着一场剧烈的心理挣扎。
曾养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同情,但旋即还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薛岳的表情很是痛苦,毕竟,前线的几支部队都是他亲手调出去的。
“薛将军,你也太看得起我曾某人了。”曾养甫答非所问:“您是前辈,我是晚辈,如果是私交,我肯定会拍着胸脯,绝无二话的答应,但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个小角色可以做得了主的。”说罢,他拍了拍薛岳的肩膀,将早已制定好的战略书递了过去。
“这?”薛岳有些惊讶的打开这张方方正正信纸,上面一字一句,皆是楷书,看笔迹应该是戴笠亲笔写的,旁边还要蒋委员长的图章。而这封信的大致意思正是叫他放弃前线部队,全部退守城市后方,徐徐撤退。
第九章 军统,雨衣人(2)
“现在应该不把矛头指向我了吧?我说了,这是上面的意思。”曾养甫用手指了指天空:“从现在起,第十九集团军军长薛岳暂去沪淞前线司令职务,带领嫡系部队与张治中将军汇合。念作战辛苦,成果卓著,特授中将军衔。”
“这一仗,真的就这样了?”薛岳还是心有不甘。
“唉,您这个人呐!”曾养甫伸出细长的手指掸了掸军帽上的灰尘,意味深长的说道:“上海到了现在,已经成了一场填不满的拉锯战。无论是你,我,还是义父,乃至蒋委员长,都不希望国军的全部老底都搭进去,既然战略目标达到了,咱们在开罗会议上也就硬气了。您老等得起,他们可等不起啊!”
未几,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将头偏到了薛岳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记住我的忠告,为了大局,谁都是能牺牲的,别忘了那句老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知道了,一定贯彻委员长的指令。”剧烈的心理挣扎过后,薛岳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只不过,笑的极为勉强。
“好了,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吧!”曾养甫说道:“我今天来这里,总共有两件事儿,眼下,大事已经有着落了,还有件小事劳烦薛军长帮衬,多一句嘴,这也是我义父的特别指示。”
“哦?”薛岳此刻也被曾养甫挑起了好奇心,不禁追问道:“那么这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但凡薛某能做的,绝不说二话。”
对于薛岳的配合,曾养甫还是比较满意的,当下点了点头:“其实这件事说难不难,说不难吧,却还要费那么点功夫。我需要您给我一支战斗力优秀的部队,而且忠诚问题需要保证。”
“要多少人?”薛岳眉头一耸,他搞不明白,这个独来独去的军统副手,为什么会管自己要一支部队,难道是护卫用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