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论(1 / 2)

十年沉渊 四木 1711 字 17天前

谢开言沉睡在榻,面色和缓,鬓发与袖口沾染了露珠,氤氲着淡淡花香。织锦袖罩与布套包裹着她的手指,让人看不清肌肤的颜色,也不知原先紫藤般的伤痕是否已经清化。右手从薄被中滑落出来,指尖还恋恋不舍地捏着长梅枝,一两朵花瓣飘零落地,书写冬末芳华。

叶沉渊坐在榻侧,拈着花枝,却是没拿动。天劫子见了呵呵笑道:“小丫头好雅的兴致啊,古有佛祖拈花一笑顿悟禅机,她却在这里拈花睡觉。”

叶沉渊替她掩好被子,挽袖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还是有些烫。”

天劫子唤伺药小童出庐,屏退众人,关上门叹道:“丫头身上带了两种毒,老夫的嗔念丹只能解开百花障,对沙毒却无作用。沙毒性热,烈火犯冲,聚集在顶盖骨上,突破不出来,所以让丫头变得疯疯癫癫的。等老夫炼制好第三颗丹药后,殿下再想想办法清了丫头的沙毒吧。”

叶沉渊掏出雪巾擦去谢开言额角汗水,问道:“大师身体如何?”

天劫子长叹:“不瞒殿下,老夫怕是熬不过这一冬了。”

叶沉渊握住谢开言手腕,细细看着她的容貌,沉默许久。天劫子顺势看过去,说道:“十年之前,老夫劝殿下封存丫头缓解毒性,苦了她十年,也误了殿下的姻缘。现在丫头虽然失了心智,时清醒时糊涂,殿下也应当好好待她,助她度过这场难关。”

叶沉渊没说什么,握紧了谢开言的手指,梅花清香侵染袖口,与她的气息掩落下去,变得极轻微。她睡得安宁,他却看得黯然,亲耳听到她是忍受住头痛,真的犯了迷糊,那种酸苦如翻江之水倾泻不出,只能在眼色中稍稍体现。

不形于色的人永远只能站在冰冷的边缘,追逐不到温暖。天劫子久留太子府数月,似乎懂了他的心思。十年不见,谢开言容貌如昨,他的性情依然冷漠,天劫子看着这面对面如同宾客的两人,忍不住长长嗟叹。

叶沉渊回神问道:“大师可有未完成的心愿?”

天劫子笑道:“多谢殿下好意。老夫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只觉活的年数太久,还从来没有想过去强求俗物。殿下若是有心,还是好好待丫头吧,她受的苦委实太多了。”

叶沉渊当即站起,朝天劫子躬身施了满礼,以示难以说出口的感激。天劫子不敢受礼,忙避让一旁,笑呵呵说道:“待丫头醒来,殿下要好生看着她,不能再让她闯到老夫的医庐里来,见什么掏什么,将老夫的内丹全当糖丸拿走了。”

一席话说得叶沉渊擦汗的手一顿,眼中也掠过一丝无奈之情。

天劫子笑着拱拱手,走到文火炉前继续炼丹。叶沉渊合被抱起谢开言,梅枝拖拖拉拉跟在身后,一路撒着花瓣。等候在远处的侍从们忙低下头,小心避开脚边清香,拥簇着两人回到云杏殿。

花双蝶走上前,照例伸出手,却听到叶沉渊说:“我来。”马上退让几步,朝候在暖阁里的近侍女官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地抬起眼睛,细细观察叶沉渊的动作。

叶沉渊将谢开言平稳放在锦被之中,再盖上一床大幅红缎被褥,掩住她的肩头及腿边。唤人取来两条药叶香薰枕,他轻搁在她的脑后,站在床前等了片刻,并不走。谢开言熟睡中朝右翻滚一下,像是察觉不适,再朝左挪了挪,无论怎么动,被褥还是好好地盖在她身上,就连那枝梅,也未被移走,送给她一片清淡芳香,慢悠悠地妆点着她的思乡梦。

等叶沉渊走出云杏殿处理政务,花双蝶抬眼看着女官们,低声说道:“都学到了吧?”

众人点头。

花双蝶一一点醒她们:“殿下都能纡尊降贵服侍太子妃,下次还看你们敢这么大意,随随便便侍奉太子妃,小心九个脑袋也不够掉!”

此后,近侍女官寸步不离谢开言身边,一切以她为先,这倒是谢开言未曾预料到的事情。

谢开言醒来之后照例发呆,裸足踩在雪白云毯上,残留的一瓣梅飘落裙边,引得花双蝶低头瞧了瞧。谢开言的脚趾不见紫色经络,皮肤透白,呈现出康复之态。两颗嗔念丹的功效的确不凡,花双蝶又想到刚才殿下送寝时应当也能看见,心下稍安。她静静候在一旁,等着谢开言清醒过来。

谢开言开始赤足满地乱走,拖着光秃梅枝不放手,似是察觉到芳华已逝,她万般不耐地套上靴子,又去花园游荡。花双蝶跟在身后,趁机喂了半顿晚膳下去,再哄着她朝花影重重的清池走去。

清池内设暖泉,以厚实帷幕遮蔽四壁,温热之气源源不断冒出,沾染了屏风绣榻后的花朵。环境如此雅致,却难为了伺候沐浴的花双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