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打水一场空, 千般谋算尽付东流。
吴家的官是当不成了,又被吓破了胆子,灰溜溜地返回易州老家,韩氏母女机关算尽,周文倩到头来,不过就成了一个乡绅之家的举□□子。
因此, 周宅近日来, 一直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中, 主人家正在整理财物,准备近日赴易州而去。
就算吴二爷他日能中高中进士, 也并非短时间内的事了,韩氏膝下仅一滴骨血,她自是离不得女儿的。
吴家遭逢巨变, 那日周文倩匆匆离京, 母女二人未能见上一面,韩氏惦记得很,早恨不得两肋生翅, 立马就赶到易州去。
只是,周文倩离京太过匆忙,手头上绝大部分嫁妆都来不及安排好,于是,只得便使人托予母亲。
韩氏膝下仅一女儿,当初周文倩出嫁时,她将当初卷来的财物以及置下的产业,大部分都给做了陪嫁,自己手头上只余下些许。
因此,周文倩的嫁妆,虽与郑玉薇这等公府千金远不能比,但对于普通官家来说,还是相当丰厚的,当初嫁妆单子送到吴家时,很是令人大吃了一惊。
周文倩母女手上的固产,是当初韩老太君命人出面帮助购置的,有安国公府的面子在,不但价钱合理,且位置也不错,没有背景的人家是买不到的。
因此,韩氏虽然说要往易州去,但这些子田庄店铺,她却是舍不得出手的,她想着,若是女婿中了进士返京,要再想买,就难了。
她思量一番,决定留下。
既然不卖,那就要留下心腹家人打理,为这事,韩氏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期间又归置了其他财物,耗时足足三月出头,方堪堪打理妥当。
韩氏联络了镖局,约定两日后,便启程前往易州。
这日早晨,韩氏再次检视了要带往易州的行装一番,正打算回房歇息时,一仆妇神色惊慌上前禀报,说是有一中年上门,自称是周氏族长,已被迎进前院正厅奉茶。
韩氏闻言,惊疑不定,她们是周家人不错,但不过就是旁支而已,她嫁进周家二十年,对嫡支以及族长皆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这周氏族长不是在江南么?怎么就出现在京城了?还突兀寻上她家门。
她家与嫡支向来无甚联系,且周家是大族,族中子弟有出息的不少,周族长要在京城落脚,有的是地方。
不过,中年人这点倒是对上了,韩氏听闻,周氏族长今年就是四十出头。
韩氏茫然又讶异,然而,她还是匆匆抬脚,赶往前院。
在古代社会,宗族很重要,族规,相当于国家律法之外的补充;而族长,是一族最高领导者,拥有最大的实际权力。
若来人正是周族长,韩氏可轻忽不得。
韩氏赶到前厅时,抬头便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上,下手两溜玫瑰椅也分坐了好几个人。
那中年男人蓄有长须,双目炯炯有神,相貌十分威严。韩氏一见,再联想对方身份,心下无端稍怯,她没再留心其他,连忙匆匆上前,福身行礼道:“小妇人周门韩氏见过族长。”
韩氏被唤起,她问了一句,“不知族长前来小妇家中,是为何事?”她面露难色,又说:“小妇寡居,独身在家,怕是……”
她想着,自家与嫡支向来无联络,难道族长是来借宿?那就太不方便了。
只是,韩氏话音落下,周族长却捋须未答,她正心下疑惑时,忽又听见身后左侧传来一清亮男声。
“儿子见过母亲。”
说话的人正是周文正,他深揖到地,然后温言问道:“儿子多日不见母亲,不知母亲是否安好?”
韩氏闻言转身,目光投向他,她一怔。
她有将近两年时间没见过周文正了。
当初,周文倩私会秦立轩事发,韩老太君发话当日,这母女二人便被请了出安国公府,由于事发仓促,而周文正存在感向来很弱,因此不论是郑家诸人,还是韩氏母女,都把他给忘了。
郑家虽然当时忽略了过去,但马上就想了起来,照理说,他们应该把周文正送回去才是,但世子郑霁元得知此事后,沉默了片刻,透露出欲将这个少年留下的意思。
在韩氏抵京,周文正便落户安国公府前院,他居住在郑霁元不远处,而且也跟一同读书习字,因此,他的情况,郑霁元是最清楚的。
郑霁元的人生规划中,并没有参加科举一项,所有,读书只是他需要掌握的其中一种技能罢了,并非重点照顾对象。不过就算如此,他身份非同一般,安国公府所聘请的先生亦不可小觑。
周文正启蒙先生只是个秀才,又被迫辍学两年多,即使跟着十岁的郑霁元一起读书,他也是远跟不上进度的。
先生讲课时,他虽不怎么懂,但也从不打断,只认真听讲,等歇息时,在请教先生或郑霁元。
周文正态度恭谦,从不过分打搅两人,他头悬梁锥刺股,刻苦学习,且平时待人有礼,持身端正,又深知感恩。因此,先生与郑霁元对他印象很好。
撇开怜悯叹息一类的情感,郑霁元觉得,这也是合适的投资对象。因此,他便向父亲说了此事。
安国公府要保持繁荣,掌舵者必须又识人之明,既懂得威慑人心,又要明白如何及时施恩。因此,郑明成很注意培养儿子这方面的能力。
周文正是郑霁元首次选择的施恩对象,郑明成觉得不错,式微时帮扶一把,不过举手之劳,那怕周文正他日成就不大,安国公府得到的回报也比付出大。
郑明成点头后,周文正便得以留下了,他感激涕零,愈发用心苦读,今年刚考取了秀才功名。
至于抛下周文正的韩氏,她这二年里,居然从没想起这庶子一次。一者,因为她本不在意对方;二者,则是一波接一波的烦心事,完全占据她的心神。
这么骤然见面,因为周文正的称呼,以及对方轮廓仍在的面庞,韩氏愣了片刻后,倒把他记起来了。
“起来吧。”
韩氏微微蹙眉,这个消失依旧的庶子无故出现,让她有些不喜,不过,周族长凑巧在,她顿了顿后,便淡声让他起来了。
周族长见此,也不打算废话,他直接沉声道:“韩氏,你昔年夫丧,主动分了家,你膝下有嫡出子嗣一名,因此分去大半家财,倒也说得过去。”
他捋了捋长须,抬目看着转过身的韩氏一眼,又道:“此事,老夫已修书询问过,据都是实情。”
周族长说着,取出一分契书,正是韩氏当日分家时所录,他修书询问时,让人把这契书取回,以便明晰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