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莺身后的乳母抱着个胖嘟嘟的孩子, 睡得正好。
春燕忙打了帘子, 请周莺入内。
太后不能下床, 被扶着到正殿榻上坐着, 听见外头的说话声, 眼睛就红了,见周莺进来行礼, 嘴唇打着颤叫周莺快点起来。
周莺见里头除了春燕,都是太后跟前宠信的人,红着眼跪下去,喊了声“曾祖母”。
太后没想到她说这个, 当即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泪就掉了下来。
春燕早从乳母手里把臻哥儿接过了,抱到太后跟前:“太后娘娘别哭,您瞧瞧小侯爷。”
太后伸手想抱, 又怕弄醒了睡熟的孩子,连连道:“好,好……”
春燕笑道:“小侯爷真似皇爷。”
她口中的皇爷, 指的是前太子正宏。
一句话说得太后又哭了,下头人连忙打水递巾帕,周莺起身,从旁接过帕子给太后擦干了脸。
“您别难过,以后我和臻哥儿常常进宫瞧您。”
太后连连点头:“好,常来,要常来。”
正说着话儿,那边春燕手里的孩子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小猫儿似的。
周莺抿嘴笑笑:“烦请将他抱给乳母。”
太后目光随在孩子身上,直待看不见了,不无担忧地问:“可靠吗?”
问的是乳母,关心臻哥儿,怕有人存了恶意,苛待孩子。找乳母是很有讲究的。
周莺道:“是这孩子干娘帮忙找的人,家世清白,人也干净。我们老夫人打听过,是个好的,才请了。”
太后点头:“可惜了,你受苦的时候曾祖不在你身边。”
周莺垂头瞧她的腿,听说走不了了,得的急症,说瘫痪就瘫痪了,怪不得人人都说,人生无常。
周莺刚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报说潼阳大长公主到了,太后喜道:“听说你来,特地来瞧你的。”
片刻人进了屋,周莺上前行礼,被潼阳按住:“傻孩子,自家人客气什么,坐坐。”
周莺想了想,喊了声:“姑祖母。”
潼阳长公主是晋帝的姐姐,前太子正宏的姑姑,故而唤若此。
潼阳不无感慨地应了,叫人拿东西来打赏周莺。
一会儿抱了孩子回来,轮流赞了一番,不免又赏了不少东西。
眼看日西沉,在宫里耽了大半日了,欲要告辞,太后把周莺喊道跟前,小声道:“他待你好不好?那顾老太,没给你委屈受吧?”
周莺心里软得不像话,红着眼道:“他们都待我好,您放心。过两日我再来瞧您,您一定要保重。”
太后点头:“这么多人伺候着,你不用惦记我。倒是你,听说你伤了身子,可要好好养着。”
依依不舍地放开周莺,目送她行礼去了。
才走出寿芳宫,就见晋帝乘肩舆路过。
他在上没有叫停,远远瞥周莺一眼,昔年那个叫他魂牵梦萦的女人消失在这世上了,他也清楚知道,这个女子不是当年的那人。
余光瞥见那个锦绣裹着的娃娃,和长子幼时的模样,真是太像了。
周莺避让在旁蹲身行礼,晋帝慰勉了两句,乘肩舆去了。
夕阳下,周莺举目看向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那个她该称为祖父的人,头发已经全白了。这两年他憔悴了许多。
也听说,宫里如今有了两个皇子了。
自打罗贵妃去后,重开选秀,填充后宫,如今两宫并立,两位妃嫔受宠,还先后诞下了皇子。
晋帝不再纠结于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的那些东西,渐渐淹没在记忆的烟云里。
周莺快步出了宫,宫门前马车上,有人撩开帘子,她看过去,顾长钧面无表情地朝她望,眸中深情,不需别人懂。
坐上车,顾长钧道:“久不在京城,若你不觉累,莫如一同走走。”
叫人把臻哥儿抱回侯府,乘车沿长街朝前行驶。
两侧厚重的帘幕都卷起来,只隔着一层特制的轻纱,外头瞧不清里面,里面的人能看清外面。
一转弯就看见卖果仁的老牌铺子,香粉店,油茶摊儿,文玩馆……空气中都飘着熟悉的味道。
干爽晴朗的天,不是那个阴湿的江南。
她在京城久,更适应京城的气候,也对说京话的人更觉亲切。
顾长钧在城南那座茶楼还在,上了二楼,叫伙计去对面天香楼要了几样酒菜,用托盘端过来,沏了顾长钧喜欢的君山银针。
这间厢房是长日替顾长钧留着的,偶尔他见客,或独自过来歇一会儿,没回家住的那几年,他好多时间都是在这儿打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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