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莺回到青萝苑,心里头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明白狄太太的意思。
狄太太是来替她说亲的,说的是叶家的公子……
周莺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方面有些羞涩,完全没料到如今轮到了自己说亲。另一方面又十分不安,她若出嫁,少不得顾家要出钱出力替她筹谋,这份恩情,究竟何日才还得清?而顾长钧又会给她寻个什么样的夫婿?将来她又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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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钧从锦华堂请安出来,紧蹙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
书房里,几个得力的幕僚围坐在桌旁。顾长钧面前摆着张未完的画,画案上头丢着一只蘸满了墨的笔,墨汁点点滴滴落在那金丝楠木画案上头,并没人去理会。
“……叶家虽不济,根底是在的。如今宁王正要收复那些势力,若侯爷先开了这个头,宁王行事就更方便。”
“我以为不然。叶家如今大不如前,自诩世家大族,一直不大将侯爷瞧在眼里,如今家世败落,早没了往日风光,却还妄想攀上侯爷这门亲,若是允了,人人以为侯爷好相与,岂不什么人都要凑上来?”
“这在外头,人家只会说那叶家顾念旧情。毕竟那叶九爷与大爷有这层师生关系,他以嫡出身份求娶大爷的养女,若婚事成了,那便是一段佳话。至于侯爷的立场,谁又会在意?”
听下头七嘴八舌地说着看法,顾长钧始终没吭声。
炭盆火烧的极旺,顾长钧心内有些烦乱,不免燥热起来,起身行至窗前,将轩窗推开了。外头一场好雪,正在无声飘落,院子里头一片银白,连适才他们进来时行过的路上留下的足印都给覆住了。今年这场雪,下得未免太久了。
那些个幕僚又争论了起来,顾长钧挥了挥手,将人都遣了。
不想成这门亲,倒不是觉着叶公子配不上周莺。只是中间隔着太多的利害关系。他这样的人,行什么事都要考虑几分得失,亏本的买卖,他向来是不肯做的。
回身拿了笔,见桌上滴了墨滴,张口想唤北鸣进来收拾,却闻得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在外,“北鸣哥,三叔回了么?”
顾长钧下意识地怔了下。
而后反应过来自己是谁的三叔。
他几乎没怎么听见过这姑娘说话,见面不过低着头喊他一声。原来,她的嗓音是这样的。
娇娇软软,甜甜糯糯,像今晚宴上吃的那雪团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一章。如无意外,应该是日更的。这章写了三四遍,都不太好。总觉得自己特别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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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番顾长钧派人寻她来,却未得机会谋面。因此听说他今日早归,周莺便主动前来请安。
雪下得不小,一路走来,兜帽上结了霜,脚上穿的绣鞋给雪水浸透,凉的快没知觉了。任何事儿遇上顾长钧,她总会忙乱出错,临行连木屐都忘了穿,此刻只得硬着头皮扛着那冰凉的触感。
为表尊敬,她一进院子就摘了兜帽,手里捧着一只小巧的食盒,紧紧抱在怀里生怕里头的汤水冷了去。
候了片刻,北鸣才笑着请她进去。
掀开夹棉藏青色帘子,偌大的穿堂里零星置着几只椅子,周莺上回来此,还是五六年前,养父带她过来跟三叔借一只前朝名士的字帖,给她开蒙用。
书房仍是过去的模样,顾长钧数十年如一日的在此看书、议事,也在此休息。
南面是整面墙的博古架,里头珍玩宝物不一而足,窗下一张大炕,是平时顾长钧下棋的地方。北稍间便是书房,靠墙摆着一张画案,正中是书桌,此刻顾长钧就坐在书桌后头,穿着靛蓝云纹袍子,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水头极好的玉簪固定住。
周莺不敢多瞧,手里提着食盒福身拜了拜,听得上首顾长钧沉默良久方“嗯”了一声代表他在听。周莺见他似乎没有打算说话,便从食盒里捧了一盅汤水出来,低声道:“三叔夤夜瞧书,夜里风凉,莺儿备了暖身茶,请三叔尝尝。”
顾长钧丢开书,抬头朝她看过去。
她头垂得极低,身上的披风解去了,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淡青色宽松袄裙,裙底湿了一块,想是适才在外头踏了雪。朦胧昏暗的光下,他瞧不清她面容,只见她躬身捧着汤盅,瞧来便与侍婢无异。
顾长钧抿了抿唇,道:“搁下吧。”
察觉到他声音里暗涌的几分不耐,她心内茫然,却不知自己如何令他着了恼。
周莺定了定心神,上前将汤盅放在书案上,嗫喏了片刻,想着要不要问问他上回寻她何事。还未开口,就见他手里已经拿起了适才丢下的那本书,漫不经心道:“有事?”
看来他已经不记得那天叫人传她过来说话的事。也是,他这样忙,在外头做的都是大事,内宅那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想来他早已忘却了。
周莺慌忙垂眼一笑:“无事,不扰三叔了。”
她急急退了下来,行至明堂,余光瞥见隔间角落的矮凳上,放着几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和两双玄色靴子。
是她前番送过来的。依旧放在那儿,他果真不曾穿用。
周莺自嘲地笑了下,快步走出了屋子。
顾长钧撂了书,视线落在桌角的汤盅上头。热气袅袅,难为她裙子都浸透了雪水,这汤竟还是温热的。
信手拨开盅盖,里头澄亮的汤水入目。切得细细的参丝,和着百合,透出微辛的姜水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