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追截”
萧迟手一挥,周世昌率军狂奔而上。
前方马蹄声隆隆,萧迟紧随其后,穿过山岭峡谷。
这是一处非常壮丽的山岭峡谷,山石黝黑,形同龙脊,两边高坡,雄俊又险要。
“这地方,普通兵卒只怕攀都攀不上。”
已追截了一夜,此时正是清晨,旭日东升,金色朝阳齐放,极为雄壮瑰丽。
裴月明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感叹。
随口叹了一句,她正待收回视线。这位置凹凸不平,极不好走,她好好控马才行。
稍低了低头,她动作却一滞。
视线余光,陡峭高坡茂盛的植被处,远远有一株老松。这一面被阳光直射,明亮又苍翠,老松树后,无端有什么一闪,锐光刺眼。
“阿迟”
裴月明反应比脑子还快,几乎是同时,她厉喝一声,一踩马蹬,直接往身侧的萧迟猛扑了过去。
骤不及防,正和庞德低声交谈的萧迟直接被她扑了下马,重重往地上一砸,“砰”一声重响。
与其同时,“咻”一声锐器划破空气的隐鸣,三支激射箭矢瞬发即至,“笃笃笃”连续三声,全部扎在萧迟所骑的马鞧上。
箭尾犹在急速嗡动,三支箭直接没入大半,位置非常精准,要是萧迟仍在马上,当正中胸腹
“护驾,护驾”
庞德冯慎高声怒喝。
一击失手,萧琰大恨,厉喝“放箭”
箭矢如雨,飞蝗般激射而下,对准萧迟所在位置。
“啊啊啊”
惨叫登时一片。
萧迟被扑倒在地那一刻,他已经反应过来了,立即一个翻身,将裴月明护在身后,快速往马腹下滚去。
冒着被吃痛膘马踩踏的风险,萧迟借马匹遮掩,迅速滚至一块大石一侧,他拖住一匹马缰,拔剑狠狠一刺膘马咽喉。
膘马疯狂挣扎,他死死扯着,最后成功拖住,膘马断气,倒在大石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
“笃笃笃笃笃”,马尸瞬间扎成了马蜂窝
不待萧迟裴月明松一口气,头顶“咔嚓”一声,阴影掠过,一块巨石重重落地,“轰”一声尘土飞扬正好落在急速奔来的冯慎邬常面前,突兀将二人截停
二三十名黑衣人已一跃而下,为首一个,正是萧琰,银光如炼,剑尖直取萧迟咽喉。
他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箭矢未停他已落地,骤不及防,萧迟全力往后一仰。
“刷”一声,锋锐的剑刃堪堪贴着他的鼻尖而过
裴月明被他这么重重一压,险些压断了气,但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反手一摸,摸到一块两个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块。
她抄起,狠狠往萧琰方向一掷
也是萧迟命不该绝,这么胡乱一掷,重重正中萧琰膝盖,他动作稍滞半息,萧迟已抓紧机会,抬脚狠狠一踹
将萧琰踹退一步,成功避开第二剑。这个时候,冯慎邬常已经跃过大石。陈云等人也扑了上来,冲向杨锐等立即缠住,瞬间“叮叮当当”兵器锐响不绝。
冯慎一剑,直刺萧琰后心,邬常往前一扑,横扫千军往他腰间狠狠撞过去。
两人皆怒喝一声用尽全力,声势迅猛刀锋立至,机会稍纵已逝,萧琰大恨
邬常狠狠一撞,直接把他撞了一个趔趄,和冯慎一个转身护在萧迟跟前,“逆贼岂敢”
成功将萧琰截住,怒喝一声,二人扑了出去。
“阿芜,你怎么了”
情况瞬间被控制住了,萧迟一时也顾不上萧琰,急忙回头,刚才他听见她闷哼了一声。
“没事。”
裴月明被箭头刮过手臂,直接刮去一块皮肉,血流如注,但幸好不是中箭,不然就麻烦了。
她已掏出帕子,捂住伤口了。
鲜血迅速染红帕子,外面伤马哀鸣连连,萧迟大恨“萧琰,你找死”
这真是一场骤不及防的伏击,萧迟所在,正是重灾区,兵卒马匹尸身倒伏一地,密密麻麻的箭矢,峭壁上剩余的伏兵也跳了下来,混战成一片。
萧迟推开马尸,抬头一看,眼前刀光剑影,正在激烈血战。
萧迟厉喝“庞德朱达,立即率军合围”
“有反抗者,一律就地歼杀”
包括萧琰
裴月明的伤口很快就包扎好了。
陈云等人脱了身来,团团簇拥萧迟裴月明迅速转移离开峡谷。
前后已经反应过来了,箭兵上前,团团结成箭阵,满弓搭箭,瞄准战场中心。
冯慎邬常等人非常默契,且战且退,一路往外。
他们人多,一轮急攻,迅速往后一跃。
“放箭”
战斗立即进入尾声。
任凭再厉害的武艺,也抵不过人海战术,几轮箭雨下去,也就死得差不多了。
只剩杨锐一身浴血,死死护着萧琰。
“噗”一声闷响,他腹部中了一箭,顿了一下,已剑撑地,已经不能动了。
朱达抬了抬手,箭雨停了下来。
箭兵拉攻瞄准,暂没再放。
庞德朱达二人对视一眼,这萧琰的底细,他们清楚得很了,杀与不杀,他们不敢拿主意。
见萧迟来,忙打马迎上“殿下,此人如何处置。”
萧琰一身血迹斑斑,玄色铠甲下摆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以剑支地,挺直脊梁,一双赤红的桃花目含戾,死死盯着萧迟。
箭兵分开,萧迟缓缓打马而上。
冯慎邬常紧紧簇拥,庞德朱达立即下令,一有异动,立即射杀。
约莫五六步的距离,萧迟停下。
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终于以真实身份第一次面对面。
萧迟这居高临夏的姿态,一下子就激怒了萧琰
“一个叔嫂通奸所出的孽障你没资格与我说话”
萧迟一皱眉。
被辱骂肯定谁也不会多高兴的,但对方这态度也没什么稀奇的,让他皱眉的是,萧琰话语中透出对段贵妃的森森恶意。
后面的裴月明也有些惊讶,她感觉到萧琰对段贵妃有一种透彻入骨的恨意,极恨极恨,那种恨不得吃肉寝皮的刻骨痛恨。
她有些讶异。
几乎是马上,两人想起了巫蛊。
“缠绵病榻,受尽苦痛而亡,最好事永坠业火地狱,难以超生”
萧迟心里很不舒服,他皱眉“再如何,她也是你生身之母,你一个这般无孝歹毒之人,也配肖想帝位”
“你简直污了昭明太子一世英名”
萧琰被激怒了,“你懂什么”
他切齿,死死盯着萧迟那与记忆中有几分熟悉的轮廓,他恨极了,彻骨的恨意“你这淫通之子,也配提我父王”
至于段贵妃
他短促冷笑“她不配”
这三个字,从齿缝中挤出来,一字一句
段淑她不配为人母
“她根本不配有儿子送终”
刻骨恨意翻涌,萧琰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是他父亲的三年祭,乳母和曲嬷嬷她们表面如常,实际他能感受她们的紧张。
他很不安。
曲嬷嬷和乳母陈氏反复叮嘱他,让他怯懦,让他木讷,万万不能让那人警觉。
昭明太子三年祭,皇帝亲临祭奠,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看小萧琰。
昭明太子遗孤,又既嫡且长,正是皇室正统的嫡长血脉。
萧琰实则危于累卵。
曲嬷嬷等人无计可施,只能一再叮嘱他藏拙。
可五六岁的一个孩子,怎能和个有城府有手段的成年人相比拟小萧琰生得好,唇红齿白,黑白分明的眼眸极灵活,怎么装都不像个蠢笨的。
萧琰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皇帝叫起跪在蒲团上的他,把他叫过来跟前来,关切询问了许多话,问得他有些慌了,最后皇帝摸摸他的头顶,温声叫他回去。
萧琰偷偷看曲嬷嬷和乳母,见二人勉力维持平静,神色却不可抑制沉了下来。
他惊慌,忙看向母妃。
只他的母妃却没有看他,段贵妃一身缟素,正怔怔和皇帝对视,相隔远远,哀声阵阵,二人一眼万年。
萧琰永远没法忘记这个眼神。
在他父亲的祭礼上。
之后段贵妃心神恍惚,根本就没留意他。
甚至,她全程都不知道儿子已经深陷杀机,她甚至还在和对她儿子暗生杀意的皇帝爱恨纠缠,旧情复燃。
那是一段很混乱的记忆,他曾亲眼看见皇帝夤夜而入,母亲欲拒还迎,纠缠间,两人抱着亲吻在一起。
而他,危机已经一步一步迫近。
原本他该就此身亡的,万幸的是,他还有曲嬷嬷,还有乳母,还有父亲留给他的一干心腹和旧部。
避无可避,曲嬷嬷当机立断,同意了和淑妃的交易。
本来人月两团圆的中秋节,萧琰却在那一天失去了他的乳母,奶兄,还有从出生起就伺候他的一干忠心耿耿仆婢。
从假山上栽下来的那个,是他的奶兄,他乳母陈氏的亲儿子。
匆忙之间,根本没法找到一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又年龄骨架相符的孩子。
他乳母陈氏,是曲嬷嬷的亲生女儿。曲嬷嬷是昭明太子的乳母。昭明太子自幼失母,是曲嬷嬷精心照料长大的,名为主仆,实为半母。
为了唯一的小主子,曲嬷嬷毅然牺牲了自己女儿和外孙。
奶兄当场毙命。
之后曲嬷嬷亲眼看着,女儿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
鲜血淋漓,他的逃生,是牺牲了六十余条性命才换来的。
而他那母妃,当时在干什么呢
小孩子,到底对母亲还是有一丝期盼的,他预感分离将近,忍不住偷偷溜到母妃院子去。
然后他就看见他永生不能忘的一幕。
贵妃泪流满面,而皇帝眼红哑声,两人情绪激动,最后亲吻在一起,滚落在榻,衣衫落地,赤条条纠缠在一起。
萧琰恨
他恨极了
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他为他父皇不值,他切齿痛恨,她不配,她不配当他的母亲
“她配吗”
“寡廉鲜耻,淫通荡妇,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凭什么当太子妃,她不配
若他皇祖父在天有灵,必会痛恨自己有眼无珠
如果可以,萧琰愿意将全部血肉剃出归还,剔得一干二净,全部还给她
自此两人彻底全无瓜葛。
因为她不配,她不配他的父王她不配当他的母亲这个姓段的贱妇
萧琰知道,萧迟大约想生擒他。
押解他上京。
见贵妃。
可他不愿意。
他宁愿死
他宁愿万箭穿心而死
也不肯再见这女人半眼
萧琰眉目一厉,“铮”一声长剑一振,直刺萧迟咽喉。
“逆贼岂敢”
“放箭”
冯慎邬常全神贯注,早储势待发,“刷”一声齐齐护在萧迟跟前。
但这距离,萧琰并未能扑到萧迟跟前。
他一动,倏地箭矢如雨激射而出,噗噗噗噗闷响不绝,他一顿,前胸后背箭矢透体而入。
有一支箭矢正中他的心脏,“噗”一声重重从后背穿出。
他腰背挺直,僵立片刻,“砰”一声重重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萧琰也并不愿意再见贵妃,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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