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宣政殿陛阶前, 气氛格外凝肃。
昨日宁王快马入京后, 御书房龙颜震怒,朱伯谦当场去冠, 被御前禁卫押入刑部大牢。
京中不乏消息灵通者,私下早传遍了,一场暴风雨眼见兴起, 诸文武噤若寒蝉。往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景象再不见,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列好队安静等着。
卯正, “轰”一声朱红殿门大启,宦者高声“进”
文武群臣分成两列,列队而入, 静鞭响,皇帝驾到,山呼万岁。
“起罢。”
皇帝声音沉稳依旧中带着几分愠怒和压抑,群臣被叫起后俱低头等着, 果然,今天一开场就是朱伯谦的事。
“古来盛世,多赖圣君在朝,而有贤臣辅之。齐有管仲,越有范蠡,而汉又有子房萧何之属。君明臣正, 四海升平。朕御极二十三载,自思朝中虽略有弊病,然并无大害, 谁知,谁知”
皇帝连开场白“何事要奏”都没说,冷冷扫视底下黑压压的群臣,厉声喝道“竟前有杨睢贾辅之辈,后有朱伯谦赵之正之流内外勾结,沆瀣一气竟然,竟然还有事发后毒杀一州刺史的恶行”
“简直岂有此理罪大恶极”
“臣等请陛下息怒”
这个时候,跪下是最正确的选择,诸文武连忙跪伏请皇帝息怒。
可皇帝根本没法息怒,他厉声痛斥一番,从朱伯谦一路到殿下群臣,又回到朱伯谦身上,而后是还跪在群臣之中的的梁国公党羽。
他冷冷道“此案由朕御审,刑部大理寺,宁王安王,辅之。但凡有牵扯者,一律从重惩之”
话罢,霍地起身,拂袖离去。
退朝了。
萧迟这才跟着大部队一起起身。
殿内寂了一瞬,嗡嗡声起,事不关己眼睛扫向昔日朱伯谦的亲信党羽,后者面如土色。
萧迟算得上是里头最轻松的一个的,如果要再添上的一个的话,那就是萧逸。
今日三位皇子的站位上只有二人,皇太子称病,今天也没来。
“三弟,我们过去吧。”
张太监折返,宣刑部尚书吕敬德大理寺卿段至信等等十一二人,以及安王宁王,往武英殿去。
萧逸回身点头,微笑请萧迟一并前往。
萧迟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那就走吧。”
他一点不客气,弹了弹衣袖当先而行,走两步和段至信碰上,索性舅甥二人并肩走在一起。
萧逸面上微笑不减,和吕敬德等人点了点头,一行人飞快赶了过去。
陈炎等人证已经押上来。
这厮果然是个嘴硬的,闭目装死一言不发,他进京后又用了一刑,就剩胸口在轻微起伏。
既不会说话,好,皇帝直接命人推出午门剐了,令其余人证去观刑。
这般震慑果然效果显著,很快就有人开口了。可惜的是,赵之正陈炎日常处事太过谨慎,这些人知道的都是鄣州里的事,对于京城,最多就知道一个朱伯谦。
至于其余的京中辅助党羽,以及如赵之正一般的地方亲信是谁还有多少,一概不知。
刑部尚书吕敬德禀“陛下,宜立即查抄梁国公府”
昨日,就已经封禁了梁国公府,吕敬德建议,立即查抄,寻找线索。
皇帝点头,看向萧迟和萧逸“宁王,安王,你二人率刑部诸人,立即出宫查抄梁国公府”
“儿臣领命”
萧迟萧逸齐声应是。
兄弟两个并肩而行,快步出了武英殿大门,萧迟侧头看了一眼。
萧逸和煦笑了笑。
阳光下,他眉目舒缓依旧,唇角带一丝温文的微笑,一如往日般的和润如玉。
萧迟心里冷哼一声,装腔作势的家伙,他打小就和这人合不来,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心思各异,但也没耽误步履匆匆,点齐刑部人马,二人匆匆往梁国公府去了。
抄家是怎么一个鬼哭狼嚎,那就不用多提,梁国公府还挺大的,抄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昼夜不停,通宵达旦,轮流作业。
目前为止,萧迟和萧逸还是共对一敌状态,也不怕对方帮着掩饰什么,萧迟到了戌时直接走人,让萧逸先熬一夜。
回到府里都亥时了,裴月明还没睡,在等他。
萧迟心里高兴,“怎么还不睡”
“没事,我午觉睡得久,也不困。”
裴月明已命人备好热水了,他高高兴兴去洗澡,而裴月明则翻出先前萧迟在鄣州写的一封折子,根据实况略略润色修改。
这是为鄣州非赵之正陈炎党羽,略有牵扯但不知情的大小官员求情的折子。
萧迟的政治手腕越来越纯熟,皇帝自然不会把整个鄣州的官场的扫干净的,这些人最后肯定也是重拿轻放,他上这个折子,既给皇帝递了台阶,最重要的给鄣州施恩。
“这时候递差不多了。”
萧迟出来,凑在她身边看了一眼“行,我正打算这两天抄一次递上去。”
裴月明已经小修并抄好了,摊开晾一晾,一侧头发现萧迟的大脸就在她耳侧,吓得她立马就一巴掌推过去。
“吓死人了你,凑那么近干嘛呢”
一侧头一张大脸,很吓人的好不好
“”
萧迟这不是想着主动一点吗,不想出反效果了,“真有这么吓人吗”
他有点点委屈。
“改天换你试试。”
裴月明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快睡吧,明儿得通宵呢”
现在不睡要是明天刚好换上她就难熬了。
她撵他“快去快去”
她这般关心自己,萧迟又高兴起来了,应了一声,两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倒不是裴月明。
熬夜是萧迟的。
只不过,到天明时他稍稍打了盹,然后她就换过去了。
“”
通宵完的第二天才是最难熬的好不好
裴月明眼睛发涩,叫王鉴打凉水来使劲搓了几回,这才感觉精神了。
萧逸回来了。
他一来,直接就找萧迟。
“三弟,你以为此事如何”
两个昼夜,梁国公府抄得差不多了。内外书房,正院正厅,所有有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都仔细翻了好几次,书桌多宝阁等家具劈开一片片,连地板都撬了起来,可以说掘地三尺了。
没有夹层。
一无所获。
这怎么给皇帝交差
朱伯谦已经没法脱罪了,梁国公满府也下了大狱,现在的关键是挖掘朱氏党羽,其中重点是如赵之正一样的地方大吏,以及涉及的京中同党。
萧逸万年不变的温文微笑也敛了起来,刑部侍郎陈相想了想“会不会,朱伯谦并没存下人名线索此人一贯是个谨慎的。”
萧逸摇了摇头“陈大人此言也有理,只小王却以为,应当是有的。”
谨慎是把双刃剑,正如赵之正要留一封朱伯谦的亲笔信防身,反之,朱伯谦怎能不留点东西预防对方反水呢
“肯定有的”
裴月明断言,但这梁国公府已经翻成这样了,“会不会,不在这府里”
她忽然想起,赵之正那建在陈乡的山间别院。
萧逸也想起来了,“或许在其他私宅别庄”
两人同声脱口而出,话罢对视了一眼,裴月明移开视线撇撇嘴,她吩咐“陈相,立即将梁国公府搜出的地契拿来还有朱家的大管事”
她又让人去禀告皇帝,要增添人手。
人手很快增拨,查抄各处产业别庄立马开始,这个萧逸负责,裴月明则在审朱家的大管事和朱伯谦的贴身仆役们。
朱伯谦大势已去,严刑拷打之下,最后终于有人吃不住,吐露出朱伯谦旧年曾私下陆续购进几座私宅和别庄。
裴月明萧逸立即调转枪头。
裴月明发现萧逸的眼很利,在朱伯谦的东郊一处小别庄,他们终于发现了暗格,可惜机括找不到,大青石制的暗格一时也捶不开。
正使人寻重锤重撬来,萧逸和裴月明在室内踱步打量,骤他视线落在墙角一处,裴月明跟着看去,平正的墙角线上底部的砖有一处微微凸起。
他缓步上前,试探着轻按又推,身后“轰”一声响,青石门应声而开。
萧逸捻帕子擦了擦手,回头对裴月明微笑了笑“愚兄侥幸。”
一点都不侥幸。
这家伙观察力可见一斑。
裴月明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