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讯, 赵之正是自杀的。
裴月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正准备就寝,闻言漱口的茶盏都失手打翻了。
她霍地站起“不可能”
赵之正怎么可能自杀呢
自杀他还传个屁信传信不就是想通知朱伯谦想办法, 让对方救他吗
不可能自杀,但他还是死了, 那就只能是他杀。
谁
钦差团一路急赶争分夺秒, 朱伯谦时间上是绝对赶不上的。
那么, 很可能是朱伯谦本还在赵之正身边另放有人, 此人见赵之正慌了神传信, 干脆将他杀死。
“刺史府怎么说的”
扮演萧迟的小伙陈云忙禀“半刻钟前,刺史府飞马使人传了消息, 说发现张刺史自尽。”
非常简赅,怎么死的, 什么时候死的, 一概没提。追问下去, 那衙役一问三不知, 他只是负责上报消息的。
骤不及防, 赵之正就死了,措手不及,打乱了他们所有计划。
葛贤急声道“娘娘, 此时我们当立即接掌刺史府, 先按住张刺史遗体”
必须强势介入,反客为主控住局面。
赵之正怎么死的现在是什么一个情况幕后有谁还有赵之正遗体保存等等。
裴月明“没错”
然想要接掌刺史府,却没那么容易。
两人急促对话间, 边上陈云却想起一事,“娘娘”
“今儿来了几拨人,要我用印”
裴月明霍转身“怎么”
宁王王驾莅临,拜见的人络绎不绝,陈云作为一个替身,明面上就是替萧迟应付这些场面。
有特地来叩拜的,也有携带公务来了,陈云一律按照萧迟吩咐应付过去。
现在出现这样的事情,他突然想起来,今天白日,有几拨带公务来的人,呈上公务是需要用印的。
赵之正没死,没人想到这方面去,但赵之正一死,这几拨人的动机立即存疑起来了。
这是在试探“宁王”的真伪
怀疑宁王早就来了隐在暗处或者不在漳州城,而是在继续在查验大堤搜集证据
印鉴非常重要,萧迟自然不可能把印给陈云的。那公务不急,陈云佯作随口吩咐,就让先搁下了。
他立即跪下,面露懊悔“是属下疏忽了”
“先起来吧。”
谁能想到刺史赵之正背后竟然还另藏推手呢
恐怕就连赵之正本人直到垂死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葛贤急了,蒋弘等人也急了。
本来让陈云出面,就能直接接掌刺史府,可现在行不通了
“朱伯谦”
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裴月明骂了一句,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打开一看,是一枚白玉小印。
她道“殿下临行前,写了一封手书给我。”
其实并没有。
这枚小印,是萧迟出京前给她的,就是出门在外预防碰上什么事,让她防身和应变的。
裴月明本没打算用的,但现在幸好有它
葛贤蒋弘等人大喜,裴月明也不迟疑,立即就返身回了内室。
王鉴急急跟上。
他快速铺纸研墨,裴月明提笔,快速书写了一封“萧迟手书”,晓谕刺史府上下,令钦差卫队立即接掌刺史府。
略晾晾,用上小印。
裴月明匆匆而出,和众人赶往钦差行辕。
这事不能让陈云出面。
她吩咐葛贤蒋弘,立即持手令,去找监察御史贾平夫。
钦差出京,除了葛贤等亲信自己人以外,还有不少钦差团的正常配置,譬如监察御史。
这个监察御史,上监察钦差本人言行,下监察地方州府官吏,现在正好用上
萧迟是上位,甚至不需要解释,他直接下令即可。
贾平夫领命,立即领着钦差卫队去了。
钦差卫队连同萧迟本人护军侍卫,一共六百余人,萧迟暗下带走近两百,余下的几乎倾巢而出,直奔刺史府。
裴月明也在其中。
“下臣接钦差宁王千岁谕,率钦差卫队接掌刺史府”
果然,遇上了阻拦。
贾平夫立即亮出宁王手书,上面明晃晃一方印鉴。
虽非钦差大印和宁王宝,但萧迟亲笔,加上贾平夫的身份,足够了。
长史都尉等人及数百衙役一静,贾平夫冷哼一声,立即冲进刺史府大门。
邬常挥手,率卫队冲了进去。
长史迟疑“这宁王殿下真有假么”
大家面面相觑。
“宁王亲笔,咱们谁也没见过,这等大事,为何要用私印”
“无事倒罢,若有事,我们便是失责”
“我们如今所为,不过尽职尽责罢了,便是无假,日后也追责不到我们头上”
都尉陈炎皱了皱眉“进去”
众人一想也是,跟着冲了进去。
裴月明已经看见赵之正尸身了。
面皮嘴唇发乌,指甲发黑,显而易见,他是“服毒自尽”的。
她皱了皱眉。
这就很棘手了,他们没有专业仵作,一时没法马上证明赵之正是他杀的。
用这刺史府的仵作
他们不放心。
这赵之正的尸身必须暂存起来,谁也不能碰。
外面传来喧哗声,是刺史衙门上下和邬常在对峙。
她吩咐“告诉邬常,赵之正的尸身不能交给任何人”
裴月明吩咐问讯赵家管事仆役,平时赵之正和谁走得最近换而言之,赵之正的亲信下属有哪些
她招来陈云“来让你用印的有哪几个你再仔细想想,谁言行最可疑”
陈云仔细回忆“是都尉陈炎。”
“他拿出的是河堤公文,最急,言语中,也有些咄咄逼人”
问讯也很快有结果了,这个一问就知,侍卫禀“众口一词,言道张刺史最信重的,是都尉陈炎”
“陈炎”
裴月明大步出了厅门,火杖熊熊,偌大的前庭邬常正率卫队与刺史衙门的人对峙,贾平夫吐沫横飞正和对方争论。
赵家管事战战兢兢,指了指“那就是陈都尉。”
领头的其中一个,三旬许的中年男人,武官打扮,其貌不扬,却很沉着。他站在为首七八人的最后面,盯着前面的邬常,偶尔说了一句,刺史府诸人的情绪立即一变。
这人很敏锐,倏他往这边望了一眼,目光正好定在裴月明的位置,目光很锐利,像鹰隼。
“果然。”
果然是敢直接下手把赵之正杀死的人,够当机立断的。
见陈炎侧头低声吩咐两句什么,身侧人飞奔往大门而出。
“不好”
这陈炎是个都尉。
都尉管辖州兵营,州兵用于维护一州安宁,不多,但也不太少,鄣州这么一个繁华大州,两千是至少的。
陈炎这是见势不好,要调动州兵了。
“我们不能让他成功调动州兵营”
裴月明立即下令“备马,我们出城”
去州兵营
他们得抢先一步。
陈炎是朱伯谦心腹无疑了。他是,但州兵营不可能是。哪有一两个副尉护军是他的人,其余大部分也不可能是。陈炎也绝不可能将自己私下的勾当告诉这么多人。
这等事情,一碰即死。
裴月明也不求州兵营肯听她号令,这可能性太微。她持萧迟私印,告知州兵营此事,必须让州兵营按兵不动。
裴月明领着二十余人,一路飞奔至刺史府后门,翻身上马,直奔南郊州兵营。
这事她必须亲自去,萧迟私印,她不可能交给其他人。
一路疾奔,半个时辰后望见州兵营辕门。
州兵营警戒,陈云大喝“钦差宁王殿下有谕都退开”
甲兵们愣了愣,乘着空隙,裴月明等人飞马冲入。
直奔大营前堂。
营内大小武官齐聚,陈炎的人已先一步赶至,正在下令。
陈云高喝一声“都停下”
嘚嘚马蹄风一般卷至,翻身下马,该怎么说,裴月明已经口述过,陈云厉喝“都尉陈炎,涉险私通刺史赵之正,欺上瞒下筑空心大堤谋巨利如今宁王殿下察,他铤而走险,杀死刺史赵之正”
“宁王殿下有谕,州兵营谁也不许妄动,违者视同谋论处,诛三族”
前堂一寂,陈炎的人倏地回头“胡说八道呃”
陈云“刷”一声长刀出鞘,此人颈间鲜血喷洒,嗬嗬两声,蓦地倒地。
这消息这画面震撼人心,前堂一下死寂。
好几息,副尉才找回声音,他皱眉“你们这是”
裴月明二话不说,掏出裹了小印的丝帕,直接扔过去。
一群武官手忙脚乱,赶紧接着丝帕,打开。
“真的假的”
“陈大人有命,要是回头,”
“可这印是真的”
古代印鉴即代表人,非常严格,尤其官印,私造者与谋反同罪,不管什么原因,一律诛九族。另外,还有森严等级,特殊的花纹和材质,没有伪造的。
“情况紧紧,殿下也知你们一时为难。”
裴月明立在正堂阶上,缓声说“殿下也非不通情理之人,也未曾要你们立马听令出兵。”
“你们可先了解清楚,再行定断不迟。”
“不过”
裴月明提高声音,“汝等亦不得听令陈炎”
她扫了前堂一眼,冷声道“但凡有听命者,视同谋论处”
萧迟代天巡狩,是钦差,他先处置了州兵营再上禀,也不是不行
掷地有声一句话,副尉等人面面相觑,低声商量两句,最后还是决定,佯作不知,按兵不动。
回头把这尸体给处理了。
“标下等谨遵宁王殿下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