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陈朴和刘海澜地担忧,也正是康宁当前的忧虑所在。
从最大的班普瑶寨一路往里走,满目都是开始凋谢结果的罂粟花。
康宁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整个山区至少种植了三万亩以上的罂粟,剩下种植地就是品种严重退化了的红薯、豆类、芝麻、木薯和玉米。
山区里到处是泉水溪流,翠竹环绕,一座座大山从山腰到山脚几乎长满了从未砍伐过的珍稀树种,如花梨木、铁木、紫檀和米椎树等等,但谁都知道。就算这些木头砍伐下来,也无法送出山寨去,险恶地交通状况。几乎将这片山区与外界彻底地隔绝起来,许多水量充沛的溪流得不到有效地利用。最后都千回百转,通过深涧沟壑向东倾泻,注入了高山峭壁下的南垒河。
康宁倒不担心投资的问题,一千万美金就足以改变此处的现状,可是要想持续展下去,则非常困难了,别的不说,只说基础建设所需的钢筋水泥,要把一百吨水泥和一百吨钢筋运送到这片深山里,至少需要一千人近两个月的艰苦跋涉,更别谈在班普寨以北的三条溪流交汇处,利用天然优异的地形修建电站,那更是没有个三五几年时间,根本就别去考虑。
那么,山寨地出路又在哪里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康宁脑海里,让他苦苦思索,挥之不去。
第六天中午,康宁在所有十二个瑶、苗山寨头人的陪伴下,回到了远近最大的山寨班普寨。
学会不少瑶语地康宁,与班普寨的头人拔都寒暄了一番,刚坐下给身边乖巧地小达香递上一小碗水,弄尧寨的村老庚涣就满脸苍白,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拔都家的大堂,当着其余十一个寨子头人和村老的面,狼狈地跌坐在自己的头人盘雍身前,哀声禀告:“不好了……不好了……灾祸来了……”
众人一听,全都大吃一惊,整个木制结构的大堂里,数十人顿时惊慌失措,一时间无比的混乱。
盘雍大步上前,扶起庚涣,焦急地问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说看啊!这么说半截话闹得大家人心惶惶的算什么事?”
“下山……下山运货回来的年轻人,带来了近百匹牛马和各种生活物资……可是,他们同时也带回来了三个军汉的人头啊!”
瘦弱的庚涣,几乎是用哀嚎的声音喊出这句话来的,说罢,整个人再次跌坐在地。
大堂里顷刻间鸦雀无声,数十个头人村老,如木偶般惊呆了。
不一会儿,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康宁脸上,有惊恐、有钦佩,更多的则是慌乱与责怪。
落针可闻的死寂中,康宁恍如毫无所知的样子,怜爱地将小达香抱到自己腿上坐下,悠悠然然地给小达香喂水喝,脸上全都是亲切的笑容,仿佛这一切均与自己无关一般。
这时,三个年轻人大步走进了大堂,他们分别是陈朴、翁边和弄尧寨的另一个中年村老盘洛。
三人脸上没有畏惧,没有不安,有的只是无比的自豪和坚定。
盘洛上前一步,向坐在正中位置的班普寨头人拔都、弄尧寨头人盘雍和一旁的康宁弯腰行礼,再向左右两侧的各寨头人村老一一致礼。
最后,盘洛目视盘雍,大声说道:“大哥,我们亲自取回了仇人的头颅!这是我们瑶寨百年来最痛快的事情,也符合祖先定下的法典,让我们的亲人得以瞑目安息。我代表村中三百名青壮,请求你主持开祭仪式,用仇人的头颅告慰死去的亲人和百年来冤屈的先辈,用滚烫的牛血来擦拭勇士们的胸膛!”
所有人惊讶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这时翁边快步上前,单腿跪下,抬起骄傲的脑袋,挺直健壮的腰身,一字一句地对在座的头人们说道:“正因为我们的腰刀生锈了,我们的长矛折断了,我们的心畏惧了,才导致这么多年来饱受欺压,山外的人看我们的眼睛全是贪心和蔑视,可以任意压低我们的药膏价格,任意关押我们的叔伯兄弟,任意奸杀我们的妻子姐妹!如今,我们就像猪狗一样芶延残喘地活着,祖先流传给我们的骄傲和勇气,如今只能在节日的唱颂中回忆,到了我们这一代,决不能再这样了,哪怕砍下我的头颅,我也要抗争到底!”
“大胆!你这个家伙算老几啊?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们说话!哼!你这引来兵祸的灾星,你带来外人彻底毁灭了我们安静平和的生路!要是在我的寨子里,我定会先割下你的头颅以正法典!还不快滚出去!”
最西端的马岭寨头人勃然大怒地站了起来,一脸的大胡子无风而动,指着跪在堂中,一脸倔强的翁边大声呵斥。
一时间,所有人的气势均为其所夺,整个大堂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