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2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535 字 18天前

在潜-伏的过程中,秦雷偶尔发现,袁瑾的嫡子避开众人,悄悄躲到正室窗下。

起初,他以为是孩童的孺慕之情,多日不见亲父方才如此。几次之后,猜测被推翻。袁峰看着袁瑾的眼神哪里像是孺慕,分明是有深仇大恨,欲除之而后快!

“有意思。”

躲在暗处,秦雷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

如果袁峰再大些,弑父的戏码必定上演。可惜对方仅是个五岁的孩童,纵然再恨,也没法手刃亲父。

不过,这事倒是能利用一番。

想到这里,秦雷没有忙着下手,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开,撕开绢布写下一行字,绑到尚未离开的鹁鸽腿上。

“去吧。”

咕咕两声,鹁鸽振翅飞走,临行不忘啄了秦雷一口。

看着手背上寸长的血痕,秦雷唯有苦笑。

城外五里处,桓容下令队伍扎营。

无需吩咐,健仆和私兵分工协作,有序的拆卸大车,搭起帐篷。

厨夫忙着生火,处理随军携带的肉干,埋锅造饭。

新征的州兵同样没有闲着,部分伐木搭建营盘,余下分队巡逻,护卫营地安全。

魏起、马良、周延和姜仪均升为什长,此次随军讨逆,四人都心头火热,希望能立下战功,借机再进一步。

魏起有膂力,被典魁看好,有幸在桓容跟前露了一回脸。

“仆祖籍义阳,祖上曾是蜀汉大将。后因获罪三族被灭,仆这一支侥幸逃脱。”

听完这番讲述,桓容眉心深锁,半晌没说话。

魏起满心忐忑,生怕自己哪里表现不好,让桓使君看不上。

直到人离开,桓容才突然一拍桌案。难怪他觉得熟悉,出身义阳,蜀汉大将,三族被灭,魏延啊!

荀宥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舆图,奇怪的看他一眼:“明公?”

“啊?仲仁何事?”桓容转过头,嘴角咧开,满脸都是笑容,活似突然捡到金子。

“……”他没事,明公表现委实怪异,怕是有事。

忽略荀宥奇怪的表情,桓容咳嗽一声,搓搓拍红的掌心,命人送上兵册,开始仔细翻看。

可惜的是,兵册上只有本人的姓名籍贯,以及擅长兵器等基本信息,关于祖上则没有提及。单是这么找,实在没法确定是否还有“大漏”可捡。

翻过半册,桓容知道事不可为,将人一个个叫来更不可行,干脆暂时抛开,等打下寿春、拍扁袁瑾那厮再说。

桓容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

只要大漏在侧,入手不过早晚,无需太过心急。

压下骤起的兴奋,桓容放下兵册,转而和荀宥商讨战事。

“沿途村落尽空,袁瑾必将以人为盾。明公下令攻城需得谨慎,以防日后为人攻讦。”

如果桓容仅安于一方,打算毕生做个权臣,那么,名声有瑕并无大碍。但他有意大位,为日后考量,寿春之事就不能率性而为。

之前传出凶恶的名声,对象要么是胡贼,要么就是骗子,流传于民间,记载于史书之上,总是褒过于贬。

今次则不然。

城头上是汉家百姓,如果一味-强-攻,造成太大死伤,世人固然会指责袁瑾残-暴,桓容同样会被泼上脏水。

“袁瑾有意北投,不念百姓,明公实不能为。”

翻译过来就是,袁瑾不要脸,一味的作死,桓容绝不能这么干。

和脑缺之人掰扯,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以防被带进沟里,做出同样脑缺之事。

“我知。”桓容点点头,道,“我已给秦雷送信,想必这两日就会有消息。”

“那……”

不等荀宥将话说完,一只灰黑色的鹁鸽突然飞入帐中,盘旋一周,径直落到桓容肩上,乖顺的蹭了蹭他的脸。

“回来了?”

桓容点点鹁鸽的小脑袋,引来“咕咕”的叫声。随后取下鸽腿上的绢布,展开看过,神情微变。

良久之后,桓容将绢布递给荀宥,轻轻敲着桌案,突然冒出一句;“仲仁,拿下寿春之后,我想见见这个袁峰。”

“明公,斩草需得除根!”

“我知道。”桓容沉声道,“两者并不冲突。”

荀宥凝视桓容,确定对方不会改变心意,唯有压下到嘴边的劝告,只等拿下寿春再议。

太和五年,八月丁酉

夜色渐深,一条黑影无声穿过廊下,躲开巡视健仆和护卫,潜入袁瑾的居处。

室内灯光昏暗,酒觞滚在屏风前,袁瑾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一名美-妇伴在身侧,观其年纪,竟比袁瑾长了数岁。

显然,袁公子的孝心很值得商榷。

斩衰三年,他连三个月都没坚持下去。

黑影行至榻前,手中寒光微闪。

袁瑾骤然惊醒,未及出声,嘴已被捂住。想要抽-出榻边的宝剑,手臂竟被死死按住。侧头一看,美-妇正冷冷的看着他,满脸都是恨意。

匕首当胸-刺-入,袁瑾喉间发出咯咯的闷音,表情狰狞,双眼布满血丝。

为防鲜血飞溅,足足等了五息,秦雷方才抽-回匕首。

袁瑾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按住他的美-妇犹不解恨,自发间-抽-出银钗,举臂狠狠扎下。

和秦雷不同,美-妇压根不在乎被鲜血染上,一下又一下,青色的床帐溅满血痕,似绽开点点红梅。

血腥味弥漫内室,逐渐压过了浓重的酒气。

秦雷绕过屏风,揭开香鼎,投入一注新香。

就在他回身时,一个矮小的身影走进门内,不叫也不哭,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不怕我杀你?”

袁峰摇摇头,看一眼秦雷手握的凶-器,又看一眼屏风后,开口问道:“他死了?”

“死了。”

“能让我看看吗?”

秦雷侧身让开,袁峰快步走进屏风,见过倒在血泊里的袁瑾,又看向举着银钗的美-妇,表情终于变了。

“保母……”

“郎君,奴不能再护着您了。”

美-妇放下银钗,擦干脸上的血迹,柔声道,“他死了,城中定然会乱。奴已安排人手带郎君出城。郎君舅家不可去,京口的郗使君是先使君旧友,无论如何能保得郎君一命。”

袁峰没有点头,而是看向站在屏风外的秦雷。

“他是谁?”

美-妇没有回答,秦雷开口道:“仆乃桓使君帐下。”

“桓使君?”

“新任幽州刺使,当朝大司马桓温嫡子。”

“我知道,大父曾同我说过。”袁峰过于早熟,全然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

想了片刻,他对美-妇道:“我不去京口。”

“郎君?”

“我去见桓使君。”袁峰静静开口,“大父是被大君所害,阿柏没死,他知道府内藏金的地方。”

说到这里,袁峰抬起头,看向表情微变的秦雷,道:“我把这些都给桓使君,还有城中的仆兵,只望桓使君能答应一个条件,留下我和保母性命。”

“郎君……”美-妇双目含泪,想要抱住袁峰,又怕身上的血迹弄脏了他。

秦雷沉声道:“此事仆不能做主,不过可代郎君送信。”

“好。”

“仆有一问。”

“可。”

“郎君不恨使君?”

“不恨。”

“为何?”

“我会当面向桓使君讲明。”袁峰垂下眼帘,道,“大君已去,如果我也死了,城中必乱,寿春会失去控制。乱-兵流民四出,淮南和临淮都会遭殃。”

定定看了袁峰两眼,确定对方的确在“威胁”自己,秦雷挑了挑眉,不再多问,迅速转身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门后,袁峰走到榻前,看了袁瑾半晌,抓起保母丢在一边的银钗,高高举起,对着冰冷的尸体狠狠扎下。

目光凶狠,犹如咬住猎物的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