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1 / 2)

至月末, 廿七这日。

朱太后寿宴,邀了不少臣子亲眷前往。

宣国公阖府也都会去。

元氏乃太后表妹, 为此她特意装扮的十分华贵。

她乃宣国公夫人,又有太后这样的表姐,到了宫里,自然也会是极为惹眼。

男女分席,宝婳自然得跟着元氏一起。

但元氏不喜欢她,能冷落着就冷落着, 恨不得她显出难堪。

可宝婳却扭过头去同旁边的人讲话,给人家推荐好吃的菜色, 不知说了什么,叫旁人也笑得掩唇,哪里有半分的被冷落和难堪。

元氏鼻子里出了口气,懒得理会。

“宝婳。”

宴席过半,有人忽然来到了宝婳身旁。

宝婳愣了愣, 抬头看见了玉善公主。

玉善今日穿着一身妃色雪锦裙, 她向来素淡冷清, 陡然穿得艳丽,难免也叫人眼目一亮。

“公主。”

宝婳想到她和祝九風的关系, 颇是拘谨地同她问候了一番。

玉善态度温和地与她交谈几句, 过了会儿却突然看着宝婳很是认真说道:“宝婳, 我喜欢祝九風。”

宝婳眸中掠过惊讶。

她先前撞见过他们那样……不是没有怀疑。

只是没想到玉善会突然直接戳破这一层窗户纸。

宝婳左右仔细地看了看, 发觉那些夫人都各自凑在一起说话吃酒, 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公主……”

“你曾经是不是也喜欢过他?”

玉善抿了口酒,又问。

她抬眸见宝婳面露迟疑, 才笑了笑, “对不起, 你已经成亲了,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宝婳低头扭了扭衣带,不知道怎么接她这话。

玉善对她道:“我想你们也许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她说罢,便饮完杯中的酒,起身对少帝道:“陛下,今日是母后寿诞,是个大喜日子,玉善斗胆,想请陛下为玉善与良人赐婚。”

慕容虞笑,“皇姐看上了谁只管说就是了,朕都答应。”

玉善朝对面看去,大家喧喧嚷嚷地一时也没留意到她在看谁。

只是祝九風却碎了一个杯子,将酒液洒到了身上,然后自己低头看着身上轻笑了一声,神色如常地同旁边同僚说话,便起身提着壶酒醉醺醺地离开。

玉善眼中笑意收敛几分,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继续对少帝说:“陛下允诺便好,玉善记在心中,日后再提。”

她看起来仿佛只是想借着这个时机同天子讨要一个择婿的权力。

天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姐姐,自然无不应允。

宝婳看着这一幕,心中似乎渐渐明了。

“弟妹多吃些酒才是。”

旁边柳氏忽然惦记起她,又给她斟酒,宝婳不太想饮醉,便也寻了个借口离席去。

宝婳想到玉善方才同她说的话,心里微微沉甸。

玉善问她,是不是也喜欢过祝九風……

她正想往河边去透气,却陡然瞧见了河边已经有两人在。

要巧不巧,正是祝九風与玉善二人。

宝婳自然不敢上前,只往旁边石头后避去。

“公主说什么都愿意为了我做,是骗我的么?”

祝九風偏头,白皙的面庞沐在月光下,透着一丝朦胧的意境。

他生得清俊,眼下那颗泪痣却像是一个封印,总能将他眉眼处的煞气修饰的柔和。

他朝玉善看去,唇边笑容清浅,看不出一丝的阴霾。

仿佛他方才真的就只是无意弄碎了杯子,弄脏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又恰巧离席。

玉善身姿修长,细腰不盈一握,今晚是特意装扮过的。

只是当下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席上,妃色的裙子在夜色下也略显黯淡。

她微抬着下巴,面朝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说了句什么,微启红唇,声音很轻很轻。

祝九風脸上仍维持着那一抹笑,语气却陡然渗入一丝寒意,“那你就为我去死吧。”

他眨了眨眼,长睫如扇,嗓音愈发温柔下来,“你现在就去。”

玉善的面上并没有半分情伤之色,她的双眸微微柔婉,忽然问他,“你不信么?”

祝九風弯了弯唇角,却直接离开。

然而他转身的那瞬间,却蓦地听见了一阵落水的声音。

他的动作僵住,他侧了侧头,发现玉善没有在原来的位置。

祝九風转过身,发现水面上漾着一圈一圈的波澜。

他丢了手里的酒壶也跳进了水里,将沉入水底的玉善捞上了岸。

这般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宝婳都忘了回避。

她着实是震惊……震惊于玉善的心性。

祝九風将玉善平放在地上,他探了探她的鼻息,眉心微缓。

他的身上滴答着水,从上到下全都湿透。

他起身来,只拧了拧自己衣摆上的水,看着昏迷中的玉善,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声含着一丝嘲意,却不知他嘲得是玉善还是自己。

他忽然对着空寂无人的地方开口,“帮我照顾好公主……”

说罢便又转身离开。

这回却头也没有再回过。

宝婳见他方才那一眼分明是朝她这儿瞥来,心下微慌,却也顾不上他是怎么知晓她是躲在那处的,赶忙过去查看地上的玉善。

“公主?”

宝婳拍了拍玉善的脸,想要将她的脑袋抱起。

玉善却蓦地吐出几口水来。

玉善蹙着眉心,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眸聚焦在宝婳的脸上,待看清楚宝婳之后,声音虚弱道:“是你救了我?”

宝婳无措地摇了摇头。

玉善看到了她干燥的头发和衣服,她怔愣了片刻,忽然问道:“他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是不是?”

她说罢,自己便弯起了唇,微微惨白的脸上神情温柔到了极致。

她的眼中涌动着一种柔软的情绪,那种柔软几乎要将她对外的冷若冰霜如数瓦解。

她这幅模样既像是醉了,又像是病了,醉得意识不清亦或是病入膏肓,可那抹笑容始终纯粹。

宝婳心思微动,涩声道:“公主换个人喜欢不好么?”

喜欢祝九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光是看着公主的这份喜欢,宝婳都觉累得慌。

“好是好……”

但玉善没想过换。

“你见过飞蛾扑火么?”

漫漫冰冷的长夜,连冷冷的月光都吝于出现的黑暗。

那一盏灯上,一夜间便会有无数只飞蛾的影子在灯罩里蹁跹。

等到黎明,里面剩下的都只是冰冷与尸体罢了。

继续下一个黑夜,却仍是轮回一般的命运。

大概飞蛾就只是被那灿灿的火光迷了眼睛,就像玉善,从看到祝九風的第一眼时,便永远沉沦。

宝婳帮宫人一起安顿下落了水的玉善公主。

她为玉善守口如瓶,并没有告诉别人在玉善落水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透露半分玉善对她说的那些话。

宝婳心情非常复杂。

出宫的时候,宫道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元氏早就带着柳氏回了府去,只剩下一辆马车在门外。

宝婳上了马车,见梅襄坐在里面还等着她。

她颇是抱歉地想要同他解释,却瞧见他支着额,眉心紧蹙在一起,似乎并不好受。

宝婳放轻了动静,凑到他身旁闻到了一股酒味。

“回来了?”

梅襄嗓音微哑。

宝婳点了点头,轻声地同他解释:“我晚上遇到了公主,公主她身子有些不适,我便送公主回去休息了。”

梅襄瞥了她一眼,仍是皱着眉道:“你什么时候和公主那么要好了?”

宝婳讪笑了两声。

他则冷笑,那双浸着冷意的黑眸盯在她的脸上。

“婳婳该不会背着二爷爬墙了吧?”

宝婳连忙摇头。

“听说人在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的语气莫名地生气,“你猜你方才眨眼睛没有?”

宝婳瞪圆了眼睛,磕巴了一下,“二……二爷……”

“哼……”

梅襄冷哼了一声,将自己被宝婳抱在怀里的手臂用力地抽了出来。

“我不是你的二爷。”

他说了这话便靠着壁,极是不满地阖上了眼睛。

宝婳愣住了。

二爷他这是怎么了?

他这样……好像在发孩子脾气似的。

等马车到了府里,管卢将车门打开,宝婳又轻轻地唤了梅襄几声,想叫他下车去。

梅襄却冷笑道:“我不是你的二爷,哪个是你二爷,你叫哪个去。”

宝婳有些尴尬。

“二爷……”

梅襄把她偷偷攥在手指里的一角袖子收走,脸色阴沉道:“再碰一下,撕了你的皮!”

他这样……好凶啊。

“二爷怎样才肯让婳婳碰?”

宝婳微微委屈地问他。

管卢轻咳一声,道:“今晚上二爷没有来得及喝解酒汤便出来等二奶奶了,我已经令人去准备解酒汤,待会儿端来给二爷喝了该会好些。”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宝婳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往日里二爷也喝酒,但喝酒伤身,往往都会再喝一碗解酒汤,便也没叫人瞧出什么端倪。

她哪里知道二爷喝醉酒以后还能这样……

她正与管卢说着话,却不想梅襄忽然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二人一眼,最后又看向宝婳,微微启唇斥责,“不守妇道。”

宝婳满脸的无辜,“婳婳没有。”

管卢尴尬地把马车车厢的小门阖上,也不敢再多跟宝婳说一句话。

这时下人端来了解酒汤,梅襄却将脸转到一边去,看都不看一眼。

“二爷,婳婳喂你。”

宝婳端起那药,语气里带着一□□哄。

梅襄蹙了蹙眉,语气甚是不满,“苦得很。”

宝婳想到他上一次嫌苦的模样,耳根微热。

“婳婳是甜的呢。”

梅襄这才肯施舍她一眼,语气却含着吩咐对她道:“过来给爷尝尝。”

他这样真真是比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都更要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