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丫鬟拐进一间屋,指着一张紫檀方桌,“搁这上头,待会儿卿云姐姐会来拿的。”
芝香怔怔地放下。
待出了那屋,宝婳敛起袖口,想起自己似乎还听说过二公子吃人的故事,心中默念罪过罪过。
她脚下加快了几步,手臂却一下子被芝香死死拽住。
芝香声音颤抖着,“宝婳,我……我腿软,走不动了。”
“呃啊——”
又一声惨叫,这次声音近得就像在自己耳边一样,两个人同步打了个哆嗦。
宝婳发现袖子里的东西似乎往下滑了些,低着脑袋道:“撒……撒手。”
芝香抖着嗓门,“你……你看一眼就知道了,你往那边看一眼啊。”
宝婳觉得自己也怕得紧,哪里敢看。
“你撒开手,我叫人来背你。”
宝婳底气不足地保证。
芝香用力摇头,她看见那个人趴在地上,背后湿湿泞泞的,就……像是被揭了层皮一样血肉模糊……
她只看了一眼,腿就软了。
“宝婳,你背我吧。”
她腿上没力气,可抓住宝婳的力气却出奇得大。
宝婳惊恐地看着她分量不轻的体型,本能拒绝。
宝婳下意识地揪回袖子。
接着就听见一声脆响,一枚半旧不新的铜钱儿叮呤地滚落。
芝香的第一个反应是往旁避去。
宝婳的第一个念头是:钱掉了。
钱是她的命根子、小心肝。
宝婳觉得自己不能失去它。
所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几步追上了它,在它停下的瞬间一把将它按住。
宝婳松了口气的同时,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就连先前那个惨叫不止的人也好像被中场掐断了声音。
宝婳这时候分神看到离自己手指不足一寸的距离之外,有一只纤尘不染的靴子。
这样的纤尘不染,宝婳只在新做出来的鞋子上看到过。
而鞋子一旦穿上了脚,就无一不沾泥带土,半旧不新,眼前这个连鞋帮子都透着干净,简直就像刚刚换上的一样。
那只靴子动了动,稍微退后了一步。
宝婳握住铜钱,抬头瞧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
那男子的面容白皙若玉,眉目浓黑,如上等水墨绘染,气质清逸脱俗,单从容貌来看,竟丝毫不亚于宝婳见过的三公子。
宝婳看呆了一瞬,隐隐好似还听见周遭一群抽冷气的声音。
今天,很冷吗?
宝婳觉得阳光从上至下打在脸上暖洋洋的,就连对方的脸也一半沐浴在金色柔和的光影之下,高鼻英挺,唇瓣薄软,即便是没有一丝杂色的月白衫子襟口上亦绣着金色流纹,针线里都流淌着不俗的贵气。
他缓缓勾起唇角,眼睫微弯,一股如沐春风之感更是从上至下贯彻宝婳周身,让宝婳不由得脸颊发热。
“你叫什么名字?”
也许是身体虚弱的缘由,他的声音竟不由自主轻柔,比宝婳想象中的更加好听,像是上等品质的玉珩相击,清溪清泠碰撞山石……又像是他这个人看起来那样,春风一般柔和美好。
宝婳结巴道:“我……我叫宝婳。”
他垂下眼睫,轻声给出评价,“宝婳,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宝婳不由得小脸微红。
好……好听吗?
她天天这样被人叫,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你这不知死活的蠢东西,这是我们二爷,还不退下!”
旁边小厮怒喝一声,竟比主人都要凶恶。
宝婳这才回过神来,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眼前这一个男子了。
这整个庭院,所有的人,都重新进入了她的眼中。
宝婳看到自己左手边的空地上趴着个血糊糊的人,死了一般。
再往那边看去,是一个手握黑鞭脸色麻木的家奴。
那黑鞭上油油亮亮的,湿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滴答滴答地滴落水声。
然而宝婳却看见那水滴掉在地上绽开了朵朵红梅。
那哪里是水……那分明是血!
宝婳终于知道芝香为什么要腿软了。
她比芝香还怂,直接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头顶上传来低低沉沉的笑声,那个男子的双眸好似月牙一般,笑起来实在是好看至极。
“傻孩子,钱掉了捡起来这不算什么罪过。”
他对她说话的语气,简直比那小厮温柔百倍。
“可以帮我把鞋子擦干净吗?”
他微微俯低上身,脸上彻底背过了明媚春光,那双璨眸藏在浓密的睫毛之下,浓郁深邃的幽黑之中好似少了些星芒。
宝婳急急地避开目光,心口有一股说不上的慌乱,甚至是压迫。
仿佛有一股什么说不上的感觉在不断地碾压着她,让她心慌,让她透不过气。
她嘴里迷茫地“嗳”了一声,又捏起自己的袖子跪在他脚边给他轻柔地擦拭鞋面。
她胡乱擦了两下,发觉根本没有擦的必要,又忍不住仰起脸,这回正对上他俯身凑近透出探究的双眸。
在他的眼睛里,宝婳看见了自己那张仿佛涂了各种颜料的脸。
眼皮是绿的,脸蛋上是红的,整张脸上敷了层白到发灰的铅粉,这样可怕的脸幸亏有一层齐眉的刘海盖住了一半。
宝婳似受到了惊吓,呼吸骤然一窒。
她长这样吗?
她每次照着画面微微扭曲的铜镜时候,镜子里分明是个模糊但唇红齿白的少女,怎么到了别人的眼里,长得这么面目可憎?
※※※※※※※※※※※※※※※※※※※※
女鹅其实是个大美人,然鹅妆容参考石榴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