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宁差点忍不住咳出声,还要穿着去读书么……
她跟玉婵说:“行了,哥哥知道你坐不住了,也不必在我这里呆着,去婉姐儿那里玩吧。”
赵玉婵自然早就坐不住了,跟哥哥说了声就跑去了婉姐儿那里玩。
窦氏端了碗天麻羊肚汤给儿子喝,说:“你平日不是拘着不要她玩么,今天怎么反而叫她过去了?”
“估摸几个房的姐儿现在不是在受罚就是在抄书,她正好去看看,收敛一下她的性子。”赵长宁心里是有打算的,羊肚汤是补身子的,但有股腥味,喝了口她就放一边了,迟疑了一下,问窦氏,“娘,您可知道七叔这个人?”
昨夜那事一直让她辗转不安,今儿早问了顾嬷嬷,偏说昨夜一直守着,没有什么人来过。赵长宁甚至把院里所有的小厮都叫了过来,她记得随行的是个男人,听声音自然不是那傻四安,她院中两个小厮,一听又觉得不像。怕是打草惊蛇,就叫他们回去了。
窦氏很疑惑:“你七叔?娘只知道他是你祖父带回来养大的,平日跟咱们交往少,每年在家不过一两个月,别的却不知道了。要是说奇怪的,便是他二十七八了还未娶亲吧。你祖父给他说过些举人之女,清贵人家读书的庶女之类的,他都推拒不娶。你祖父毕竟不是他亲爹,劝也没用,只能由他去了。给他几个丫头了事罢了。”
也是,窦氏毕竟是内宅妇人,她能知道什么。
窦氏出去给儿子吩咐午饭了,让她好生休息。
赵长宁却拿了四安给她买回来的石刻刀,挑了块玉质不错的田黄石,继续练石刻。她练石刻几天,手腕的确更有力了,特别是还能精准控制刀尖的力道,竟和练字有异曲同工之妙。见真的对控制力道有效,她自然要趁着有空多练了。免得真的因字写的不好,而在殿试上失了机会,这的确太亏了。
她正在刻一株苍松,外面丫头来通传,说是老太爷亲自过来看她了。
他老人家怎么亲自过来了?赵长宁换了件棉袍起身,不敢坐着。
赵老太爷一进屋便打量了一番,炕床上铺着藏蓝色厚褥,博古架上摆了不少花草,黄花梨木长几,屋内收拾得简单、整齐。但在他们家中算是简朴的了。他让赵长宁坐下:“别起来,祖父是见你不便走动才亲自来一趟的。”
赵老太爷问了她一些读书上的事,送了她一刀澄心堂纸,一盒龙尾砚台。算是来慰问了病人,才道:“受一样的打,长松却没什么大碍,今日特地来我那里认了错。我也狠狠骂了他了,你们毕竟是堂兄弟,不要因此生了嫌隙,那盒龙尾砚,便是他给你赔的礼。”
男孩子在这个年纪争强好胜,是很正常的事。
“他是弟弟,我自然要包容的。”赵长宁说。她就当锻炼自己的容忍能力了。
赵老太爷前头这些话都是铺垫,接下来就叹道:“……再过两个多月便要会试了。长淮有我指导读书,长松请了蒋先生,就是少陵也有周先生帮他盯着。你读书却没个专门的人来盯着,你虽然不说,但祖父知道你心里是想着这事的。”
赵老太爷也想一起教了,无奈是分不出身来。他继续说:“正好你七叔回来了,我跟他商量了一番,他愿意来指导你。你往后就去半天族学,再去他那里半天,让他来指导你。你可别瞧不中他,他是癸己科的进士,没中进士前还在白鹿洞书院任教过,当时我请他指导你们几兄弟的举业,偏他得了朝堂的任职去了通州,因此拒绝了。这下他愿意主动教你,可是一桩好事!他学问渊博,可说你二叔都比不得。”
赵长宁听到这里,手已经不自觉握紧了。她淡淡一笑:“七叔来教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怕耽误了七叔的任职……”
赵老太爷摆手:“这不必担心,他既然答应了自然有他的办法。你只需每日下午去他那处就是了。”
赵长宁想起昨晚迷糊之间,听到他低声说的话:……这么辛苦,要我帮你吗?
要我帮你吗?
所以这就是他帮忙的办法?
赵长宁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应了下来,毕竟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的确需要有个人带着她读书。
赵老太爷这才高兴了:“你好生跟着你七叔读书,有什么缺的就问我要。”说罢竟跟她还小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把赵长宁吓了一跳。家里会这么对她的人已经很少了。赵老太爷笑着说,“还是你祖母在的时候好,她为人严厉,家里让她管得服服帖帖的。有时候我都受她的管,还跟她吵,纳妾,一大把年纪闹得脸红脖子粗的……她最喜欢你了,要知道你这么懂事,不知道有多高兴。”
赵老太爷的神情突然落寞了下来,半晌才摆手。“祖父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
赵长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光影里,跟着的小厮马上跟了上去。她也静静地看了许久。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时代真残酷,她祖父、父亲,都算是平行端正的人,却也是姨娘一堆,而母亲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若问他们心中挚爱之人,必定还是自己的结发妻。这个人才和他们举案齐眉,死后同享后辈的香火。
她不必学女红针黹,不必红妆,也不必十四五就算计着要嫁给哪个男人了。这个身份对她来说也许是重压,但也是种放松,让她像妹妹那样去活,她真的做不到。赵长宁低头看着自己平整的胸。
十七岁了,可能是因为作息太苦,发育得不算太好,但也需要缠胸的。癸水也不稳,小半年都没有一次。虽比普通女子长得高,却是个虚架子。她又是一贯的男子作为和行事,就算是别人觉得她长得好看,也不会生出这是个女儿家的想法。
当然,感谢这朝代还流行病弱美少年,比她娇比她矫揉造作的不是没有,雌雄莫辩,甚至江淮一地有读书人红妆敷粉为美,有时候她自己看了都在背后暗自……惭愧,还是这几位比较像女人。
到了晚上,赵长宁让四安收拾好明日用的书具,她想着周承礼的事,如何也睡不着。
结果香椽挑帘进来通传:“大少爷,杜三少爷带了礼来看您。”她和香榧二人并不近身伺候赵长宁,不过家里但凡有点姿色的丫头都离赵长宁很远,生怕被大太太瞧在眼里,也打个有进气没出气。
香椽看到大少爷靠着迎枕看书,秀丽的脸肤色毫无瑕疵,心里自然异样。
不说别的,她和香榧二人是自小服侍赵长宁的,见到的男子只有大少爷,服侍的也是他,日久生情自然心生倾慕。只不过大少爷现在要读书,二人都暗暗期待着,等大少爷高中之后,说不定大太太会允许大少爷将她们收房,所以现在表现都很出色。
赵长宁并不明白自己丫头妹纸的心思,她一直很喜欢这两个业务熟练的丫头,她又不是贾宝玉那家伙怜香惜玉的,对丫头一向都是板着脸,自然想不到这样也会心生倾慕。抬头道:“让他进来吧。”
怎么来看她的人一拨接一拨的,不能约好一起来吗。
第16章
杜少陵听说赵长宁被罚之后很是愧疚。
他是看不起赵长松那纨绔,但没想到赵老太爷竟然连赵长宁都罚,他心里责怪这老太爷不通情理。但此事终究是因他所起的。
于是他在芦山馆转悠了几圈,把闹事的书童给赶回去了,叫小厮去外面的铺子买了些鹿茸人参之类的补品,往西园来了。
到门口被两个丫头拦下了,他还打量了一下赵长宁的小院,看着规整,花草不多,种了几株石榴树、海棠树,一株高大的枣树,感觉跟他冷冰冰的个性不搭,总觉得这家伙会在屋里种梅兰菊竹之类的,以表清高。不过这时候院里堆着雪,看不到树木丰茂的景色。
赵长宁在屋内,就透过隔扇看到他在转悠,穿了件蔚蓝的茧绸薄袄,长身玉立,鬓若刀裁。低声问香椽:“七小姐还没回来吧?”
“七小姐还在二房那边。”香椽知道赵长宁的意思,“奴婢一会儿在门口守着,不会叫七小姐过来的。”
赵长宁才点头,她真的挺怕那妹妹会色令智昏。
那边杜少陵已经跨进屋子里来了。赵长宁指了凳给他坐,又亲自给他倒了茶水:“杜兄坐下喝茶吧,你难得过来。”
杜少陵把自己的礼堆在桌子上,屋内烧炭盆,其实不冷,所以赵长宁只穿了件月白的棉直裰,月白挺称他的,脸色倒也红润,看来应该伤得不重。他想起上次荷包的事,咳嗽了一声:“长宁兄,我是来道歉的。族学的事,还有上次荷包的事……”
杜少陵看人的目光很真诚,由于是一双桃花眼,甚至有点深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