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夷则微微侧头看他,“有些事,现在做才有效果。”
嘉德郡主显然授意过身边的下人,只许徐夷则进门,把徐徕拒之门外。
徐衡闻讯也立即赶了过来,只见四弟在门外徘徊。
“夷则呢?”他问。
徐徕叉着腰气结道:“进去了,他想做什么?想死的话我们又何必救他!”
徐衡道:“他是要代我赔罪。”
嘉德郡主说过,徐夷则不来,决不再见徐衡,可徐夷则偏偏挑这个时候,未免是在利用嘉德郡主的同情心……
···
嘉德郡主冷冷看着跪在堂下的徐夷则。
“你是觉得,带着伤来求我,我就能把前仇旧怨一笔勾销?”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仿佛字字都敲在自己心坎上,提醒自己,不能被徐夷则的伎俩,骗的随随便便心软。
十三年,她整整被欺骗了十三年,一辈子能有几个十三年?她最好的年华都过去了,如今真相揭开,一个是被诬陷的忠良的遗孤,一个是为了诺言忍辱负重的英雄。
只有她,成了最彻底的愚人、恶人,是欺压忠良遗孤的恶妇,是不识大体的小人,是彻头彻尾的笑话,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十三年的怨气和憎恨,究竟算什么?
“我不怪你……”良久,嘉德郡主才叹道,“我只怪自己的丈夫都不信任我,但凡他同我提起一句关于你身世的秘密,我都不会这样错待你。”
她本以为徐夷则会知难而退,却见他重施一礼,声音虚浮却又字字笃定。
“您没有错待我。”
“什么意思?”本已准备端茶送客的嘉德郡主忽然怔住了,听他说下去。
“目无下尘的郡主,怎么可能善待丈夫带回来的私生孽子?其实七岁那年随父亲从西北回京,已经有锦衣卫沿路盯梢,还是您对我的憎恨取信了先帝,让他真的相信我是徐家的血脉,这就是无法告诉您真相的缘故。”
只有真实的恨,才能掩盖一个原本漏洞百出的谎言。
“所以无论外人如何看,我都是感佩您的,我也会择机解释清楚,一切与您无关,您也是两方角力下的受害者,虽然无法挽回什么,但至少让世人知道,有愧的是我们,不是您。”
嘉德郡主当然记得,自己无数次彻夜饮泣,回宫向太后和皇兄诉苦,甚至发疯一般请求他们处死那个不知下落的突厥女人,皇兄总是软语温言地安慰她,问她徐衡对那孩子究竟如何,是否看得出父子天性。
原来,就连血亲也是在利用她刺探徐家的虚实,而徐衡对她隐瞒,也正是为了防备她的皇兄……
“呵呵……哈哈哈……”起先只是冷笑,继而抑制不住地狂笑不止,嘴角微咸,似是眼泪划过,“你们都算计好了,是我无能而已……怨不得旁人,怨不得旁人啊!”
下一瞬,门被撞开,是听见房内异响的徐衡破门而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苍白凄惶的妻子。
他满怀疑惑地看了徐夷则一眼,徐夷则侧身离开,有些时候,将一切阴私暴露在阳光下,远比埋入肌骨的隐痛更容易让人接受。
···
陈青是被徐柔则的笑声吵醒的。
他反手摸了摸身边的床铺,果然是空的,还有余温。
迷迷糊糊坐起,推开房门,就见花园里,徐柔则正和一个眼生的婆子相谈甚欢,见陈青来了,还招手让他过来。
见到她发自内心、洋溢脸上的笑,陈青也跟着笑了,明明不知自己在开心什么,只要见到她笑,他便忍不住随之笑。
“有什么好事?”他打量着那婆子。
徐柔则笑道:“这位是姑母房里的郝嬷嬷,盈盈和夷则大哥都回到北府了。”
婆子随着频频点头。
原来是徐问彤身边的人啊,陈青随即一笑,让人带她下去赐茶领赏。
人走了,徐柔则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忧心忡忡地道:“可是夷则大哥受了重伤,伤在了右肩,不知会不会影响以后……他在咱们这儿的时候,咱们怎么没发现,他居然也不说,应该早请个大夫来诊治的。”
石桌上放着一只四格瓷盘,摆着四样干鲜果品,陈青捡了个洞庭柑橘剥了,自己和徐柔则各一半。
他指了指自己。
“什么意思?”徐柔则一时没理解,却也知道,这人又要开始自夸了。
幸而他每次自夸,都是锦上添花,不算空穴来风。
陈青道:“用什么大夫,他的伤口,是我包的。”
徐柔则一时吃不下柑橘,挑眉道:“你?郝嬷嬷说了,就是之前处理的不得当,伤口不仅裂开了,还生了炎症,不然断不会这么凶险!”
陈青呵呵笑着,觉得徐柔则敢发怒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不管怎样,我为他争取了时间,让他有时间将太子旧党一网打尽,估计那些人已经进了诏狱,严刑之下不怕他们不招认当年通敌的真相。”
徐柔则却没那么乐观,喃喃道:“太子旧党牵扯甚广,天下未定,如此大兴刑狱,总觉得不妥当。”
···
于此同时,一封帖子递到冉念烟手中。
流苏凑上去看,近朱者赤,她现在也颇认得些字了。
“柳……是柳家吗?是如侬小姐要来吗?”
冉念烟合上帖子,点点头,“还有谢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