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师宜道:“被生擒,关押在刑部大牢。”
徐夷则道:“告诉太医,不留滕王的命,他死了,谢迁谢昀自然也要死,我们就不必再动手了。”
不亲自动手,双手不沾满血腥,便能一下结果两派敌人的性命与前程。
他唯一遗憾的是谢暄不在其中,看来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谢家人去楼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谢迁和谢昀被刑部捉拿的消息。
冉念烟看着烛台上将尽的蜡烛,和跳跃不定的火焰,她在和自己打赌,赌蜡烛熄灭之前,会是谁先来?
谢暄?谢昀?还是徐夷则?
她到宁可是徐夷则,她想看到他活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夏师宜是唯一知道冉念烟在哪里的人。
徐夷则已到了谢家, 不是私自造访,而是奉齐王之命查抄叛贼府邸。
除了下落不明的谢暄,谢家其余男子都在他的掌控中, 再翻不起波澜,可难就难在谢暄身上, 他才是徐夷则最忌惮的人。
冉念烟的房门是从外上锁的,夏师宜已派人去寻找钥匙,徐夷则向来不喜欢等待,只见他抽刀,下一瞬, 铜锁断开,门已开启。
门内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更是他的妻子,虽然在属下面前,他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去查看。
冉念烟坐在桌前, 正对着大门,蜡烛已经燃尽了,房中一片昏暗,直到门的方向传来一线光,她眯起眼, 隐约看见那人走来。
虽然只是朦胧的轮廓,她还是认出了徐夷则。
她放心地闭上眼,突如其来的阳光还是让她无法忍耐,可既然是他, 她就已经安全了。
“幸好是你。”她笑道,感觉那人走近了,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稍显冰凉的手,将她带起,“如果是别人,我就回不去了。”
如果是谢暄,他一定会继续用她做人质,可她还有很多未了的事,尤其担心母亲和外祖母。
她想回家,唯一能带她回去的只有徐夷则。
他是她此时唯一的指望。
“没事了,我们回家。”
就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似的,徐夷则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冉念烟点头嗯了一声,眼睛已适应了光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徐夷则护送出谢府。
然而一路上没有士兵敢去看他们,士兵们都意识到,随着滕王和谢家两败俱伤,新的时代将开始了。
齐王作为皇三子,已顺理成章肩负起监国的使命,面对三个幼弟,他并未加以毒害,而是释放了他们的生母,把他们安置在各自生母身边,他的宽容让被囚禁许久的妃嫔心生感激。
她们都是很单纯的女人,乾宁帝也不会容许身边的女人有野心,面对齐王的善意,她们自然而然与刘梦梁断了联络。而皇贵妃惊闻乾宁帝驾崩,爱子战死,也自经而亡,整座后宫只有她一人真心对待皇帝,却被皇帝亲手关进冷宫,何等悲凉。
现在,刘梦梁的手中已没有可操控的傀儡,他的帷幕也将落下。
夏师宜去司礼监看望他,只见刘梦梁坐在杂乱的房中,桌上、地上都是未来得及收拾的公文奏疏,等待他去批红,可他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今日做的再多,明日也是别人的。
夏师宜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就好像还是以前一样。
“我输了,我不怪你。”刘梦梁背对他而坐,背影孤寂冷落,“仅仅失去你一个人,我不会一败至此,到底是我轻视了齐王,也轻视了那个徐夷则,让他们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将我赶尽杀绝。”
夏师宜依旧长跪在地,良久才吐出心中实话。
“大人,您没有输给任何人,您是输给了道义。”
何谓道义?
皇帝无道自然可以由后来人取而代之,可若取代他的,也是无道之人呢?以无道代替无道,必然是自取灭亡。
“齐王殿下生性宽和,会秉公论断的。”夏师宜试图安慰他,却不知这究竟算不算安慰。
他毒杀了乾宁帝,单论这宗罪责就可以夷灭九族。
刘梦梁当然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忽然笑了,叹道:“幸好,幸好,我的家人已经死净了,只剩我一个,死便死了。”
他的祖上世代忠良,却都因进谏而死于冤狱,而他却是罪有应得,两相比较,死的不冤。
他毒杀了乾宁帝也算是为父母报仇了吧。
他的笑意忽而转浓,大声狂笑不止,夏师宜觉得异样,上前查看时,他的嘴角已渗出道道鲜血。
“大人,您……您吃了那毒、药!”夏师宜失声地道,就像见到自尽的亲人一样慌张狼狈。
“呵,这是最后的了……”血越渗越多,他张口,牙齿已经染得鲜红,“世上在不会有死于此药的人,我是最后一个……”
他依然在笑着,他自傲了一生,入宫为奴已经是最大的折辱,怎么甘心再沦为阶下囚?
忽然,笑声止住,毒性让他失声,更多的血从七窍涌出,他只觉得锥心般的疼,他本不恐惧死亡,极致的痛感却唤回了他求生的本能,他抓住夏师宜的手,这是唯一还可称之为亲人的人,却背叛了他。
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他第一次领悟到周太医、太子、皇帝,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濒死时的无助,他无声地笑着,他是虽有应得啊。
血模糊了视线,他终于吐尽了最后一口气。
夏师宜看着人在自己怀中停止了心跳,乃至慢慢变冷,忽然领悟到,如果不是徐夷则让他迷途知返,刘梦梁现在的样子也将是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