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2 / 2)

从君记 漪光 2743 字 3天前

裴昭坐在他对面的四屏梅花缠枝纹椅上,长腿微曲,十指交握,一袭鸦青色锦袍完整地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在烛火的照射下,清冷的丝光越发衬得他神色疏淡,情绪难辨,然而绣在胸口的那只猎豹却透着矫捷,仿佛在蹲守它的猎物,绿油油的眼珠子格外慑人。

“宋老也看见了,这面墙上的东西我可是一样都没动,对您已经算得上是礼遇有加了,您不如看在我耗了好几天的份上跟我好好聊一聊,我也好去向陛下交差。”

宋正鸿冷笑道:“你倒是会拍陛下的马屁,什么肮脏的事都愿意做。”

裴昭淡淡地纠正道:“我只是为民除害罢了,比起我,您那双沾满了无辜之人鲜血的手才叫做肮脏。”

“为民除害?那你为何不敢在公堂之上开审,反而把老夫关在这里私自逼供?”

闻言,裴昭掀了掀唇角,完全不在乎他的故意相激。

“我倒是想,可惜陛下有令在先,若你老老实实地招出幕后主谋便可免你上公堂受辱,亦可放宋家老小一条生路,我纵然对你的恶行痛恨至极,巴不得立刻将你压上刑台,奈何身为人臣,必须按照君命行事。”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宋正鸿放声大笑,脸上满是不屑之色,“老夫是恶人,却不及你们君臣二人这般虚伪,老夫更没想到,被人称颂有加的裴相也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成天酝酿阴谋诡计。”

“你们还真是喜欢拿我爹说事。”

裴昭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无奈,宋正鸿以为踩中了他的痛处,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夜大人不妨也出来吧,听了这么久,就不想自己问些什么吗?”

话音落地,栏杆外的阴影里逐渐现出一道俊影,负手而立,沉稳如山。

“真是个精明的老头……”裴昭揉了揉额角,轻轻巧巧地抛下一句话,“看来还是得用点刑。”

宋正鸿脸色骤变,唾骂道:“卑鄙!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你错了。”夜言修穿过牢门站定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目视着他,“我们与陛下的身体里都流着夜家的血,是一家人,谁对陛下不利,我们自然该替他铲除祸害,这不叫一丘之貉,这叫同仇敌忾。”

“那你何不就此杀了老夫,让陛下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忠心。”

夜言修微一勾唇,道:“真要杀你又何须我们动手?”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正鸿脸色一僵,显然嗅到了他话中的深意。

“没什么。”夜言修摆了摆手,所有的守卫顿时像潮水般撤下了,一个不剩,“连续审了几天我们也累了,今晚就不打扰宋老了,睡个好觉罢。”

说完,夜言修和裴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牢,徒留宋正鸿一人,空空荡荡,形影相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尽在襄襄掌握之中~

第131章 庭议(上)

喜庆的氛围还很浓厚,爆竹声也回荡在耳边,开年的第一次议政却突然到来了。

如果说宋正鸿被捕入狱是一颗小石子砸进了朝廷这个深潭之中,只激起小小的水花,那么岳凌兮是叛贼岳群川的后辈这件事无异于山地崩裂,整座王都都为之震动。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开的,也没有人见过确凿的证据,可从头到尾都描绘得格外真实,有关之人一个不落,细节也毫无破绽,精确得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让人无法怀疑它的真实性。

替岳凌兮伪造身份的夜家一夜之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宁王妃也受到了波及,先前受过宋正鸿恩惠的百姓更是趁风起浪,把京畿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求还他一个清白,同时,朝野之上的质疑声浪铺天盖地而来,最终全都指向了楚襄。

令人诧异的是,无论夜家、后宫还是内阁都一直保持着沉默,压根没有要应对的意思,就在大臣们议论纷纷之际,楚襄提前开朝了。

太和殿。

乱云揉碎,满庭飞絮,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不管殿内堆了多少熊熊燃烧的火盆,雪色斜照入室的一刹那,亦成难以掩盖的惨淡,就如同大臣们的脸色一般。

先前已有数人表达过对皇后身份的不满,俱是铩羽而归。

楚襄坐在髹金嵌宝八屏龙椅上,冷冷地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臣子们,嘴角一勾,吐出冰寒刺骨的几个字:“还有谁要进谏?”

堂下几名大臣微微一僵,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即将迈出去的那条腿。

天子盛怒之下,谁敢再去拔虎须?

御史大夫陈其真见此情形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儿,一副无言可谏的样子,与平时大相径庭,旁人正感到意外,向来圆滑的中书令纪桐却拿着玉笏出列了,连陈其真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这个老家伙想干什么?

思绪才刚刚开了个头,苍老的声音就在殿内响起来了,每个字都咬得极为分明,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连坐法已经废除,更何况娘娘与岳群川还是隔了一辈的远亲,实不该受其恶名所累,这一点臣非常坚持,但是国有国法,叛臣三代之内的族人不得入朝是祖宗立下的规矩,万万不可违逆,还请陛下三思。”

楚襄挑唇冷笑:“她入的不是朝廷,是朕的后宫。”

纪桐一噎,又道:“那岳氏本家也是照例迁去了琅州,不得返回王都,娘娘却……”

“这个简单。”楚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幽黑的瞳孔中蕴含着俾睨天下的气势,一开口便教人惊颤,“朕可以迁都。”

行至廊下的那个人听到这段话悄然红了眼眶。

“陛下!”

纪桐惊呼,却被一旁的裴元舒淡淡地打断了:“纪大人,你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资历和见地自然不在话下,但在这件事上未免目光短浅了些,该不该废除皇后娘娘的封号充其量是陛下的家事,而岳氏全族被人打着朝廷的名号屠杀殆尽,这件大案才是我们这些臣子该讨论并解决的事。”

一番话说得纪桐哑口无言。

裴昭适时出列,道:“臣曾奉陛下之命亲赴琅州调查,得知的情况远远超乎意料之外,原来岳氏本家在到达琅州不久就被人灭了门,连孩子和老人都没有幸免,现场血流成河,腐臭熏天,几乎找不到一条完整的尸体。这样的大案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诸位却执着于他们的身份从而选择无视,敢问一句,谁又能保证自己祖上从来没有犯罪的先辈?岳群川是叛臣贼子,可是祸不及妻儿,我们若不为枉死之人讨回公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公理正义可言?”

群臣忽然陷入了静默之中。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岳群川生前害了不少人,想也知道会有人去找他的家眷报仇,又何必闹这么大阵仗?”

“若真是冤冤相报确实不必如此。”宁王缓缓开口,声音沉如罄钟,“可如果是当年律王谋反案的同谋为了掩盖身份而灭口,那就值得好好查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