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昊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打了几口水井,就创下了如此大的名声,以至于让喻复阳立马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由原来多少带有几分桀骜,变成五体投地的样子。
喻复阳对苏昊如此服气,原因有二。其一是苏昊打井,救了万千农家之急;其二则是苏昊勘井精准,让人觉得如有神助。古人的科学意识不强,对于这种超出凡人的能力,往往会归因于神鬼之说。在包括喻复阳在内的许多人心目中,苏昊是一个能够破解天机的人,身上是带着闪闪发亮的光环的。
小工拉过下井用的大筐,让喻复阳和苏昊两个人坐进去,然后慢慢地往井下放。这个筐比苏昊当初与韩倩合坐过的那个筐又要大出了几分,因为矿井与水井不同,矿工和采煤工具都要通过这个井口出入,因此井口的口径便比水井要大得多了。
喻复阳手里举着一个火把,给苏昊照明。看到喻复阳带的是明火,苏昊觉得有些诧异,后世的煤矿可是严禁明火的,井下的电器都是专门设计的,不能有任何接触不良而引发火星的情况。不过,苏昊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在明代,没有使用电池的矿灯,井下的照明只能使用明火。此时的矿井一般都不太深,巷道也不长,只要注意通风,使井下产生瓦斯不富集于一处,倒也不会有瓦斯爆炸之忧。
与当初勘井的时候一样,苏昊让地面上负责摇辘轱的小工慢慢地放绳索,他自己则借着火光细细地观察着井壁,分析井下的地质状况。
在别人看来,这井壁上不外乎是一层一层的石头和泥土,而在苏昊的眼里,这就是活生生的地层演进记录。从岩层的结构上,苏昊可以看出,喻复阳开采的这个煤窑,处于二叠纪上统龙潭组王潘里段,其成煤环境属于海退障壁岛沉积体系中的泻湖、滨海平原聚煤亚环境,其特点是泥炭泥泽成煤环境不稳定,煤层层数多,各层的厚度差异显著。
喻复阳目前正在采的,应该是处于最上面的一个煤层,其发育不够充分,或者说,这只是整个煤藏的一点表皮而已。如果他有足够的地质知识,那么就会甩开这一层,再往下挖。只要再挖下去10米左右,就有可能碰到发育良好的厚煤层。这样的煤层厚度可达2米以上,而且分布范围更为广阔,足以支撑年产100万斤以上的产量。
苏昊在自己心里默默地分析着地质构造,但他不会傻呵呵地把这个分析结果告诉喻复阳。事实上,喻复阳选择的这个地区是非常不错的,只是他非常不幸地碰到了一个薄煤层,然后就在这里停下来了。如果苏昊不去点破这层窗户纸,那么喻复阳在采完这个薄煤层的煤炭之后,就会把井填完,然后怅然而归。
喻复阳坐在大筐里,看着苏昊一点一点地观察井壁,心里充满了崇拜的感觉。他虽然学过一些勘煤的技巧,但主要是从地面上去进行观察,对于地下的构造与成煤环境有什么关系,他是一无所知的。看苏昊的样子,对于那些不同颜色的岩层代表着什么,显然都是了如指掌,这份能耐,是喻复阳骑着快马都赶不上的。
“师爷,你看到了什么?”喻复阳忍不住问道。
苏昊笑了笑,说道:“喻硐头,你选的这个位置很不错啊。”
喻复阳道:“师爷,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一开始以为地下有大煤脉,结果打井下来一看,不过是两三尺厚的一个小煤脉,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苏昊也不多解释,只是嘿嘿笑着。他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个煤硐从喻复阳手里买下来,等到交割之后,他再吩咐喻复阳丢掉目前正在挖掘的这个煤层,继续向下挖掘。等喻复阳看到下面的大煤层时,恐怕肠子就真的会悔青了。
绳索终于放到了尽头,二人下到了井底。苏昊走出大筐,抬眼看去,只见井下已经挖出了几条水平的巷道,由于煤层较薄,所以巷道的高度也有限,只有四五尺的样子,工人只有猫着腰才能进去。巷道里隐隐有豆大的火光在闪烁着,照着正在用铁镐奋力凿击煤壁的工人的身影。
喻复阳也走了过来,向苏昊解释道:“在这些巷道里,不能点大火,怕把煤引燃了。就是稍微有点光,能够照着掌子面就行了。”
正说着,有一条巷道开始向外出煤了,工人弯着腰,四肢着地,肩上拉着一根绳索,艰难向外爬出来。在绳索后面系着一个硕大的篓子,里面装满了煤炭。
那工人爬到苏昊和喻复阳的面前,站起身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喻复阳问道:“硐头,怎么,客人都下到窑里来了,是来看煤的成色吗?”
显然,他是把苏昊当成了前来买煤的客商,喻复阳连忙摇头道:“老周,可别乱说,这位是县衙里的苏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