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子声音太小,他旁边那熟人没听清楚,下意识追问。
“……”可东子张着嘴,半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面前这个人他终其一生都不会遗忘,甚至刻骨铭心到了分明并不熟悉,却依然能够死死的记住他在人前那些怯懦的小动作。
“有罪之人能不偿命,已经是宽宏大量。”原慕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沈书的死,和东子脱离不了关系。
总有一种人,天生就会引起人的偏见。沈书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
学习好,却有一副阴沉而平庸的长相。分明什么本事都没有,却轻而易举的夺走了班里最为耀眼的千盛的所有注意力。
可凭什么?分明他才是和千盛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上到父母生意场上的合作,下到竹马竹马的相处情谊,甚至千盛每一年的春节,都是和他一起吃年夜饭。
所以沈书凭什么后来居上?
因此,在当时的东子眼中,沈书一定是用了什么下流的手段,甚至可能抓住了千盛的什么把柄,才会让千盛不得不屈从与他。
可偏偏,一整年过去了,他什么把柄都没有抓到。直到高二刚开学,千盛离开去参加比赛,沈书出事儿,他才有了机会。
“东子,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沈书性子软,胆子小,还娇气,你多帮我看着点,千万别让别人欺负他。”千盛走之前,特意把东子叫出来。
这是他们最近少有的相处,可千盛的每一句话,都在说沈书。
说沈书有多聪明,说他多孝顺,说他其实特别善良也很坚强。仿佛沈书这个人在千盛眼里就没有一点缺点。
那他呢?他这个陪着千盛从小一路走来的发小呢?他又算什么?
所以,当东子看见标本架子摇摇欲坠的时候,他没有提醒沈书,就那么任由他走过去,成为了真正罪魁祸首的替罪羊。
而当沈书四下哀求,寻找当时看见真相的目击者为自己证明清白的时候,他又选择了冷眼旁观。
至于后面,那场针对沈书的狂欢,他更是保持了沉默,甚至沈书死了,都对千盛只字不提。
但这不是他的错!那么多人都没说话,凭什么他就是罪魁祸首的有罪之人?
他只是没有帮忙而已!
东子额头的汗越来越多,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而坐着的沈书,却因此微微翘起了唇角,露出一个堪称柔软的笑容。然而他的手指,却有节奏的敲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咚!”
“咚!”
“咚!”
一声一声,节奏感十足,沈书闭上眼,似乎在欣赏这个声音。
东子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整个被揪了起来。
他控制不住的打着哆嗦,可思绪却不受控制的回到了当初的学校。
有一件事,千盛始终都不知道。
当年的沈书,跪的不仅仅是观音庙的千座神佛,还有他们高二九班的所有同学。
“口说无凭!沈书你要是给我们每个人都磕个头,我们就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这只是一个同学在质疑沈书可能是过去偷窃班费的小偷的时候,一抖机灵开的玩笑,可谁能想到沈书竟然照着做了。
“真的不是我。”噗通一声,他直直地跪在第一个人面前,就这么用力磕了下去。
额头触碰到水泥地面,立刻就是一个红印子。
说完之后,他爬到第二个人面前,额头磕地,又是一句解释,“求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钱。”
然后,是第三个……
一开始大家是真的惊讶,可越往后,这种堪称荒唐又悲哀的场面,却让他们莫名多出了一种英雄感。
甚至还有不少人,用辩证思维分析,沈书之所以愿意跪,完全是因为他脸皮厚,破罐子破摔了。
“咚!”
“咚!”
“咚!”
这是沈书额头扣在地面的声音。每一声,都是血肉碰撞在地面上的悲鸣,更是沈书碾碎了尊严,在向他们恳求,希望可以换取他们哪怕一丁点的信任。
而当时的他们做了什么?
除了一些不忍心看不下去的女孩躲开了,留下来的他们又做了什么?
时间久了,东子有点回忆不起来。直到好一阵子,他才恍然想起。
对了,他们嘲笑了,还讽刺了,甚至……还打了沈书。
“就会抱班长大腿的臭傻逼!偷钱是吧!嘴硬不承认是吧!”
“我就恶心你这种阴沟里的臭虫,装什么清清白白,谁不知道你脑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人是最残忍的生物,哪怕还没有成年,就已经耳濡目染了成年人世界里,那些令人作呕的劣根性。
而往往很多时候,暴丨力的开始,都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深仇大恨,只是因为一句单纯的“我不喜欢”。
是的,就因为他们不喜欢沈书,所以沈书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他辩白的一切,也都是强词夺理,甚至他和他们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不能饶恕的重罪。
而千盛不在的此刻,就是他们发泄和狂欢的最好时候。
忘记了是谁第一个朝着沈书泼了一盆脏水,只能说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沈书已经蜷缩着躺在地上,连求饶的□□都发不出来。
东子不记得他当时具体有多狼狈,却只记得那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他甚至期望,当千盛回来之后,会因为沈书的恶劣品性跟他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