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端木绯总是会死,早晚而已。
楚青语勾唇笑了,眼中闪动着刀锋般冷酷的厉芒,声音却温婉依旧,“端木四姑娘个性乖张,说话行事只凭一时意气,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了,想出气的更不少……”
楚青语微微叹了口气,朝不远处的一个黄衣姑娘望去,“可怜那位柳姑娘,伤得这么重,今日还特意来了,真是对娘娘尊敬极了。”
耶律琛顺着楚青语的视线也朝前方的柳映霜看去,虽然今天柳映霜特意穿了一件宽袖的衣裙,却还是掩不住她右袖下那厚重的绷带。
柳映霜与端木绯比箭时被其所伤的事早就传遍了猎宫,据说,柳映霜伤得不轻。
耶律琛若有所思地勾唇,目光后移,落在柳映霜背后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上,“这片秋水湖真是清澈明净,风光秀丽。”
楚青语心领神会地笑了,附和道:“娘娘说得是,今日秋高气爽,正适宜赏湖。”
“楚三姑娘果然是机灵人。”耶律琛语含深意地又赞了一句。
两人含笑相对,各怀鬼胎,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仿佛一下子两人又亲近了不少。
“宝音,吩咐下去,待会儿泛舟游湖。”耶律琛意味深长地对着身旁的北燕侍女吩咐了一句。
宝音跟在耶律琛身边多年,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屈膝领命。
这个吩咐传达下去后,那些贵女们都骚动了起来,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兴致勃勃。
尽管猎宫有舟,但是那些小舟可以随意借用,大船比如大型的画舫却不是谁都能够任意驱使的,大家一起游游湖,可比光坐在这里说说话,听听琵琶说书要有趣多了。
须臾,当一艘张灯结彩、雕梁画栋的两层画舫朝这边缓缓驶来时,姑娘们越发激动了,皆是目露异彩地看着那美轮美奂的画舫,七嘴八舌地说着:
“我早就想游湖了,这次倒是沾了皇贵妃娘娘的光了!”
“是啊。难得出京秋猎,天气又好,没有游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待会儿,我要去画舫二层赏湖吹风……”
“……”
四周一片喧哗,但是坐在一棵大树旁的柳映霜却仿佛置身事外般,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耳边。
“姑娘,奴婢刚才偶然听到去借画舫的两个宫女跟皇贵妃娘娘的侍女说,画舫船头有三截栏杆有些不稳,”一个翠衣丫鬟在柳映霜耳边低声私语道,“内廷司的人特意嘱咐说,让皇贵妃娘娘待会游湖时千万要小心……”
“姑娘,您待会可要小心,别去船头了。”
翠衣丫鬟还在叮嘱着,柳映霜的思绪却渐渐跑远了,阴冷的目光看向了正笑吟吟地与端木纭说着话的端木绯,心念一动。
某个想法在她心头慢慢浮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许她可以……
思绪间,周围更热闹了,一片语笑喧阗声。
那艘巨大的画舫在岸边的小內侍的引领下稳稳地停靠在了几株柳树旁,姑娘们一个个都仿佛欢乐的彩蝶般,簇拥着耶律琛朝岸边走去,一个接着一个踩着一块从画舫上伸出的木板上了船,连那个乐伎也抱着琵琶跟在了最后方。
画舫拨开湖面,缓缓地向前行驶着。
从画舫上看下去,四周的湖光水色更美了,金灿灿的阳光下,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远处翠峰叠嶂,近处岸边的垂柳如一个个甩起水袖的舞女般随风拂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泛着水气的草木花香。
那些闺秀们或是坐在船舱里的窗户边吹风说话,或是站在船头船尾欣赏湖景,一阵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飘扬在空气里。
“李妹妹,你看湖里有鱼儿在追着我们的画舫呢。”
“真的,好多鱼啊!程姐姐,你也快来看。”
“华姐姐,这算不算是众星拱月?”
姑娘们说说笑笑间,就听后方船舱里一个女音近乎谄媚地对着耶律琛说道:“定是那些鱼儿知道皇贵妃娘娘在此,是以才众星拱月!”
端木绯以及不少姑娘都好奇地回头朝船舱里望去,只见柳映霜不知何时凑在了耶律琛身旁,小意殷勤地对着她笑着。
端木绯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随意地环视着周围,突然发现楚青语不见了。
奇怪了……
端木绯疑惑地挑了挑眉,她分明就记得之前看到了楚青语跟在曾三姑娘身后也上了船的。
四周的姑娘们多是看不上柳映霜的,交头接耳地说着话,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什么‘众星拱月’?”一个粉衣姑娘指了指船头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是船头那边有人在喂鱼罢了。”
另一个蓝衣姑娘怔了怔,捂着嘴“噗嗤”地轻声笑了出来,故作玄虚地叹道:“佛说,因果循环。是因决定了果,还是果决定了因?……没准是鱼引来了喂鱼的姑娘呢?!”
“什么因因果果的,我的脑子都被你搞晕了!”那粉衣姑娘皱着一张脸埋怨道。
“是因决定了果,还是果决定了因?”一旁的端木绯也听到了,不禁跟着念了一遍。
那粉衣姑娘转头对着端木绯笑道:“端木四姑娘,你别理厉姐姐,她平日里喜欢读那些‘心学’的书,老爱说些似是而非的道理逗人玩。你可别被她绕进去了。”
“可是,我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端木绯侧首看着那两位姑娘一本正经地说道,瞳孔晶亮。
那位蓝衣的厉姑娘闻言有些得意,对着粉衣姑娘傲娇地扬了扬下巴,脆声道:“于妹妹,我说得明明是道理,哪里是逗人玩了!”她那洋洋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看,还是有人慧眼识英雄知道欣赏她的!
端木绯捧场地频频点头,刚才这位厉姑娘的话让她突然间如醍醐灌顶般。
前日,她询问封炎那个握在封预之手里的“把柄”是不是很重要时,封炎肯定了她的猜测。
从封炎当时的表情来看,端木绯就觉得这个“把柄”恐怕称得上“兹事体大”,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这个秘密要是泄露出去,会给安平和封炎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才会让安平和封炎心怀顾忌。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封预之这个“因”,却反而忽视了安平这个“果”,因果循环,也许她可以换个思路反推。
楚青语刚才的那番话语中透出了封预之会杀了安平的意思,问题是——
安平的死能够带来什么?或者说,对封预之又有什么好处?
倘若安平“近日”真的死了,而封预之是杀害其最大的嫌疑人,那么无论之后封预之说什么,都只会被别人当作是他意图自我脱罪。
而安平的性子一向高傲,她是不可能会向封预之妥协的,一旦她被逼到了极点,或许……
所以,莫非安平是……
端木绯瞳孔微缩,嘴唇下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却见一只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粉衣的于姑娘小心翼翼地把脸凑了过来,问道:“端木四姑娘,你还好吧?”
于姑娘说着瞥了那厉姑娘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没把人家端木四姑娘的脑子给搞错乱了吧?!
端木绯怔了怔,方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什么,她看了看湖里的鱼儿,戏谑地随口道:“我只是在想,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厉姑娘下意识地接口道。
那于姑娘一会儿看看端木绯,一会儿看看厉姑娘,有些无语地摇摇头道:“完了完了,端木四姑娘,你怎么学厉姐姐啊?难道你也喜欢‘心学’?”
端木绯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谦虚地拱了拱手道:“不敢不敢,我只稍有涉猎而已。”
厉姑娘饶有兴致地笑了,正想与端木绯切磋交流一番,就听后方的船舱里又传来柳映霜略显高昂的声音:“娘娘,难得今日湖光潋滟,景色宜人,不如做一幅游园图,也免得辜负了这片好山好水?”
耶律琛慢慢地以茶盖轻轻拂去茶汤上的茶叶,似乎是意兴阑珊。
柳映霜急忙继续道:“娘娘,臣女想着今日大家齐聚一堂,若是合力作画,然后献给皇上,那岂非一件美事?”
“哦?”这一次,耶律琛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微微挑眉,“这倒也有几分意思。”
周围的好几位姑娘也意有所动,暗暗地彼此对视着,觉得她们合力作画献于皇帝定能成为秋猎的一则佳话。
“那就玩玩吧。”耶律琛应下了。
柳映霜松了一口气,眉飞色舞地提议道:“娘娘,那臣女这就去安排。”
耶律琛带着几个宫女去准备了,不多时,几个宫女內侍就把一张画案摆在了船头的甲板上。
众人也跟着纷纷来到了船头的甲板上,原本有些空荡荡的甲板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翠衣丫鬟悄悄地给柳映霜使了一个眼色,表示一切都准备好了。
柳映霜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那谁第一个来画呢?”一位鹅蛋脸的姑娘迟疑地看着四周的众人问道。
其他的姑娘们也是面面相觑,众人合画一幅图,自然要风格一致,总不能像拼盘似的把什么东西都往一幅画上堆砌,这也就意味着,第一个作画的人必然会决定了这幅画的风格和格局。
姑娘们大都露出犹豫之色,没有自信自己可以把控全局。
“娘娘,臣女还有个主意,”柳映霜笑盈盈地再次出声道,从翠衣丫鬟手里接过了一个绣球花,“不如以击鼓传花来添点乐子……谁接到这绣球花,谁就第一个上前作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