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2 / 2)

方婆婆从外边回来了,手里拿了把豆角,瞧见堂屋坐的韩大娘,愣了一下,韩念念忙给二人介绍,说了韩大娘过来缘由。

方婆婆沉吟了下,有些担忧道,“丫头,怀娃不能见棺,兆头不好啊。”

怀娃、月子里都不能见棺,尸气会冲撞胎气,伤母身不说,娃也容易出意外。

韩大娘不以为然,接过话道,“都啥时候了,哪有这么多讲头,大侄女可是咱们韩家人,要是连她奶丧事都不去,可就不像样了!”

眼下韩念念并未显怀,韩大娘进屋光顾着哭了,也没注意到韩念念走路姿势显了孕态。

方婆婆知道韩大娘说得也在理儿,只是哪家的娃哪家人疼,她孙媳妇肚子里的,可是方家的希望啊,方婆婆哪舍得她孙媳妇因此带上啥病气。

“亲家,你看这样成不成,最好别让丫头跟棺材碰面,让小行代丫头扶棺,至于这陪哭...差不多也就那么回事了吧。”

韩大娘笑了下,“亲家老太太,我知道你疼大侄女,棺材里躺的是她奶,她要不想陪哭,我这个当大娘的能说啥?”

晌午韩大娘到底是留着蹭了一顿饭,玉米面的馍馍可没少吃,一盘炒豆角也被她吃了大半盘,老家灾情严重,平日里克扣自己,剩下来的粮贴给她两儿子,顿顿只吃个半饱,这趟进城没白来,可算吃了个饱饭,炒菜里油水也比乡下足!

吃饱喝足,韩大娘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有些可惜道,“亲家老太太,饭烧的不错,我听说你们商品粮户三天两头供几两猪肉,今天副食品店没供应呐!”

听出韩大娘话里的酸讽,未待方婆婆说话,便皮笑肉不笑道,“您赶得不凑巧,昨天供了,听说明天还供,就是您今天来,它没供!”

方婆婆哑然失笑,无奈的看她孙媳妇,这丫头可真能说,都连着半个多月没见肉影子了,昨天供啥了?供两根猪毛了?

到底是长辈,方知行圆桌下的手拍了拍她媳妇儿大腿,对韩大娘道,“乡下颗粒无收,咱们城里也不好过,您别听念念说,副食品店好些时候没供应肉了。”

韩大娘讪笑,“我这大侄女,向来嘴巴厉害,她奶都被她气得跳脚。”

方婆婆有点不大高兴,“亲家,听你说的,咋一点不像我家丫头呢,丫头可是从未跟我红过脸,平时搁家里勤快又知道体贴我,是个孝顺的!”

言下之意,你们也不是啥好东西,要不咋谁都交好,就跟你们断了关系?

韩大娘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愣是没听出来方婆婆的反讽,坐着又喝了一搪瓷缸红糖水,这才拍拍屁股起身。

“还得去跟东子他媳妇儿说一声。”顺道再蹭一顿饭再赶回去。

送走韩大娘,方婆婆拉了韩念念的手,不放心的叮嘱道,“丫头,逝者已去,活着的才是最重要,明天你跟小行回去,哭几下有个样子就成了,别伤了自个身子就成。”

韩念念还未见识过乡下办丧事,眼下还想象不到陪哭的场面,只当方婆婆是在劝她不要太伤心。

“奶奶您放心吧,实话不瞒您,我跟我这奶奶向来不对盘,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我懂得把握分寸,还有方书记在呢,他会顾着我的。”

转天又是阴雨连绵,把家里的胶皮雨衣翻出来,方知行先套上,跨上自行车,拍拍大梁,“媳妇儿,你坐前面。”

韩念念哎了一声,歪屁股在大梁上坐好,钻进雨衣里,后背紧贴方知行暖和的胸膛,脑袋左钻右钻,总算找到领口,毛茸茸头发直蹭方知行下巴,露出两只眼睛在外,笑得像只小狐狸。

“开车!”二八大永久愣是坐出了宝马的错觉!

下着雨道路泥泞,方知行到底不敢骑太快,任由韩念念怎么催,都不紧不慢蹬着脚蹬,早上出发的,快晌午才到乡里,雨早就停了。

“讨厌...还有多久啊...”

“方书记,我屁股快巅成了两半...”

“不行了,方书记,我晕车...”

晃晃悠悠,总算先到陈家,韩念念跳下自行车,立马蹲下不停吐,方知行自行车都来不及撑,扔了忙拿手帕给他媳妇儿擦嘴,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不停拍背顺气。

这阵仗,韩桂娟忍不住笑,过来人的架势道,“怀娃都这样,不是吐就是睡,多吐几回,吐习惯就好啦。”

韩念念泪眼朦胧。

陈玲端了碗水过来,笑,“我娘就是这样,我刚怀上那会儿她也是这么说我的,还让我少吃撑,免得都吐出来白瞎了粮食。”

韩念念哭笑不得,这还是亲娘么...

一通折腾,总算能歪炕上歇一会儿,陈家人包括方知行和姚大勇两个女婿都在,商量着怎么去奔丧,出多少礼钱。

韩念念才不关心,自个摸到西屋炕上卷了被子睡觉。

半下午所有人才赶马车一块过去,马车刚进村,远瞧见门口挂白的那户人家,还没走近,韩桂娟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唱,陈玲和叶兰英紧随其后,三人哭声震天响。

户上户下的人一看,这是姑奶奶回来哭丧了!

韩念念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冷不丁听她们哭唱,吓了一大跳,缩靠在方知行身上,抬头看看方知行,有些无措。

方知行看看哭得逼真的三个女同志,也有点无奈,这种哭法,瞧他媳妇儿的呆样,就知道他媳妇儿肯定不会。

刚想安慰他媳妇儿不会哭就低着头。

他媳妇儿哎呦了一声,原来是大腿被韩桂娟拧了一把,“我的大侄女诶,倒是哭两声呀,旁人可都在看着呢!”

韩念念忙低头,摸了两下眼睛,滥竽充数。

所谓哭丧,好似谁哭的声最大,谁最孝心,众人唯恐被旁人戳脊梁骨,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陈爱国刚扯住马缰,韩家就有人来接了,男人接男人递烟,婆娘接婆娘陪哭。

眼瞅着韩念念被个披麻的婆娘挽着胳膊陪哭走,方知行看了看,不大放心,还是跟着过去。

灵柩设在韩家堂屋,地上铺了稻草,一屋子的婆娘围着棺材坐,韩念念被晕晕乎乎拉进去,谁也不认识谁,反正都是在哭唱,韩念念被丢在一旁没人管她,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刚想站起来,被人挤了下,两腿一软,差点没扑到地上。

好在被人及时拉住,带了出去。

“方书记,吓死我了,怎么这样啊。”韩念念可不相信哭的人是真孝顺。

“他们有这个习俗。”方知行拉她往安静点的地方走,在别人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