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冷笑:“我还能说什么?再多说一句我命都没了,你还不如直接去海里捞尸上来问个明白。”
半晌,严小刀点头:“那你就什么都别说了,闭上你这张嘴,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舌头拔下来。”
凌河毫无惧色,也是一脸傲然,绝不在这个关头认怂服软。他只要有一丁点软弱、心虚、趔趄畏缩或者撒娇卖好,以严小刀的聪明心智一定看穿,一定拔了他的舌头、剖出他的真面目。
他那时以应激反射般的手速也掰住严小刀两根手指,按捺不住想要凶狠发力。小刀快要把他的脸皮掐漏了,直捏到他牙床与口腔黏膜摩擦出血,比戳他个针头疼多了。
他还是放弃了,没有像掰断针管那样掰严小刀的手,缓缓松开了……
严小刀脸猛地靠近他一字一句送出威胁的时候,凌河都没听清楚这人说的啥,严小刀很好看的唇形一下子让他走神,一小时前的回忆鲜明如新直击他眉心,两人唇纹正中还嵌着一抹血色,没有洗掉。
今夜的两人,危急关头都不惜以命相搏,都放了大招,只是一个斩臂,一个攻心。
两人在黑暗中,都懒得搭理对方,心有灵犀在吵架时反而不是好事,话不投机时又不能像小孩那样打闹耍赖,于是干脆用带矛刺的视线互相较量绞杀,将对面的人鞭挞了足足七八个回合,都想压服对方都不能得手,却又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还睡在一张床上。
第二十一章 求拜真佛
半晌, 严小刀才余怒未消地放开凌河的下巴。
即便没开灯, 他也发现自己手劲使大了,凌河下巴上赫然两块发青的指痕。他手太糙,细看几乎是按上去两枚纹路毕现带有血丝的指印。以凌河一贯的脾气,这人竟然就没发怒,没有抱怨喊疼, 一声不吭地捱了, 望着他的眼神含有深意。
本来就是就地取材见缝插针的挑拨离间, 失败了, 抱怨什么?抱怨眼前的严先生没你设想的那么笨吗?凌河自认为心毒但并不龌龊极品,他也佩服心智强大的男人。
凌河自嘲了一句:“严总的妙手, 连牛骨头都能秒碎成渣,捏我真是杀鸡用牛刀。”
两人仍然面对面侧卧着, 近在咫尺, 能嗅到对方呼吸,都不躲闪,却又不肯就近低头讲和。床上的气氛和滋味令人尴尬,手边好像原本应该抚摸着什么人,手心里却空落落的,什么也攥不住。那种又恨又恼却又暂时还离不开对方的滋味,着实品尝到了……
严小刀伸手替凌河揉了揉脸和下巴,把那几乎快要变形的凹陷又修整回来。
凌河讥讽道:“帮我手工削了个脸,我下巴瘦了吧?比那位麦先生精雕细刻的下巴如何?”
严小刀脱口而出一句大实话:“你比他好看多了。”
凌河以唇型划出笑容:“谢谢严总。”
……
凌晨的微光中,严小刀凭借均匀平滑的呼吸声判断,这回凌河是真睡着了。
凌河头转向他,睡颜呈现一种舒展而端庄的美感。凌河仿佛在睡梦中终于屈从了潜意识,卸下又臭又硬浑身是刺儿的架子,一条手臂伸向严小刀,手指抓牢他的衬衫,握在手心里,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两人就在大床上并排而卧,动作中不含任何亲密成分。
以凌河的身材高度,也不是那么容易表现亲昵。比如,这人把头靠向严小刀,也钻不到他怀里去,只能是肩并着肩,就钻不出个“小鸟依人”的姿态;严小刀用轮椅推着凌河出门,对方那气势总感觉就是他推着一位大少爷主子出来体察民情;偶尔不得不把这人背起来,凌河这毒嘴还在他耳根下嘲弄他:“严总,您腰再弯一弯吧,我脚拖地了。”
烦得严小刀回敬对方:“什么时候能换你背我?”
凌河嗤笑:“这有什么?我腿要是治好了,我天天背你玩。”
这将是他们在“云端号”上最后一个白天。
严小刀托杨喜峰出门拐着弯打听一下,昨天在红磨坊剧场不慎高空坠落的舞女,怎么样了?
他事后回味起来,真优美小姐对他们的牵挂担心当真有些过了,一艘船上萍水相逢相交甚浅的舞女与恩客之间,能有多少为了对方不惜铤而走险的情谊?真优美眼神里的东西是真实的,但阅人无数的严小刀从不相信无缘无故之下路人会正义感爆棚或者弱女子能爆发汉子血性,不会。他很想有机会找那姑娘问个明白。
杨小弟也混了一身西装穿上,戴个鸭舌帽,如今也是光明正大的严总跟班了,不必再躲躲藏藏。他叼个烟卷,人五人六儿地坐在按摩浴池的雅座上,替他点烟的一位美女用略生硬的汉语告诉他:“对不起先森,真优美小姐她,身体不适,不能陪您了。”
杨喜峰说:“我老板想点她的钟,昨儿‘用’过了觉得不错,今天不行吗?……听说她昨晚演出摔了,没大事?”
美女悄悄说:“摔了个脑震荡,不知怎么突然掉下去。”
杨喜峰塞给女子两张纸币作为聊天报酬。“您老板如果看得上眼,我有空的。”那美女嫣然一笑,悄悄露出裙子下面的名牌。杨喜峰定睛一看,哎呦嘛玩意儿,好像叫什么“深田幽处子”,一看这诨名就是无底洞中修炼千年的女妖精,专门吸干我们男人宝贵的阳气,可不敢替我老大点你啊!
杨喜峰前脚刚离开按摩房,屏风之后探出个黑衣男子,拖着深田幽处子的胳膊将人掳到后面,可不就是游家3号保镖么。游家保镖摆出一脸明火执仗的黑社会模样,大约是觉着这样很酷、很能吓唬妹子,威胁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幽处子花容失色,手里比划着:“没、没说什么,他家老板,想点真优美一个钟……”
……
杨喜峰回了一下头,瞥向那摆着泰式坐佛养着莲花的幽雅僻静的按摩房入口,再左右环视一圈,上楼了。
杨喜峰跟严小刀报了道,又压低嗓音对他说:“大哥,您觉着这船上现在消停了没?”
严小刀挑眉:“怎么?”
杨喜峰认真地说:“我老觉着有人跟踪我,指不定又是哪一路牛鬼蛇神!哥,您也要当心。”
严小刀点头,拍拍峰峰的肩膀表示安慰,顺手把别家老总送他的一盒名贵雪茄给小弟抽着玩,但坚决不准在房间里抽。杨喜峰乐呵呵地接了高级烟,最后是大哥与小弟二人一起站到他们房间的露台上,面朝大海抽烟。
严小刀绝对信任杨喜峰对他的忠心,兄弟间出生入死这多年,平日同吃同睡,都像亲人一样,用人不疑。因此,当昨夜凌河在他面前说出某些话时,严小刀当真是怒不可遏。照他以前脾气,直接捏碎凌河几颗牙齿,再甩两个耳刮子!你当我严小刀是什么人?我兄弟多年义气,我会信你挑拨?
但他还是对凌河心软了,哪怕心知肚明对方的某些小算盘,还是心软。
对着那张刚从青紫色窒息症状中恢复正常血色的脸,这耳光愣就没抽下去……有句话叫“颜值即正义”,他严小刀能将对凌公子颜值的欣赏与对待这人讲话的信任值完全剥离区分开来,已经比一般人拥有绝对强悍的自制力。
可惜当时两名杀手直接投海,生还可能性几乎没有,这事就是个死无对证,所以凌河才敢如此嚣张地信口捏造。
白天他们在房内用餐时,严小刀接到陌生号码的短信,竟是麦允良。
想来麦允良可能是从游、简或者渡边那里拿到他的电话号码,倒也不奇怪。
麦允良用一贯恭谨客气的口吻说:【严先生,傍晚时分海面夕阳的景色很美,可否有幸陪严先生去酒吧小酌?】
严小刀心想,老子没抽到麦允良的扑克牌吧?这又是游大爷或者简老二打发来给我上眼药的?
一堆废话套话,其实不就是想说:能见面打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