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周侧妃总是一脸温婉柔弱,此时薛楼月见她这般笑意晏晏的诡异模样,简直是汗毛倒竖,簌簌发抖。
等怀敬闻讯入内的时候,薛楼月的裙衫已经尽被血色濡湿,冷汗沁了满头,面色苍白如金纸。
周侧妃一把抱上怀敬的腿,泫然欲泣道,“王爷,王妃姐姐她失心疯了!姐姐先是谋害柳姐姐腹中孩子不成,栽赃嫁祸永嘉县主,如今我好心来探望姐姐,姐姐误饮毒药,竟是又想栽赃嫁祸到妾身身上!妾身实在冤枉!”
薛楼月对柳侧妃下手的事情,怀敬心中尚怒气未消,闻言,朝薛楼月冷冷一瞥,“太医何在?”
太医已经为薛楼月诊了脉,躬身道,“回小王爷,王妃服下了极浓烈的凉药,身子严重受损,方才下身大量出血,只怕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受孕了。”
薛楼月闻言,登时如遭雷击,痛不欲生,双目猩红,几欲泣血——没有子嗣,便是犯了七出之名,她如今众叛亲离,若是连个傍身的子嗣都没有,叫她后半辈子拿什么做依仗!叫她如何和柳氏那贱人抗衡!
薛楼月跌坐于地,神魂恍惚不清,煞白的面容上泪如雨下,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儿来,不住地摇着头,撕心裂肺地叫道,“王爷!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怎么会自服毒药!?是那周氏害我!那酒菜中有毒!求王爷为我做主!”
周侧妃掖了掖颊边泪水,委屈道,“王爷不信,差人验一验这桌酒菜便知道是否有毒!便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话!”
怀敬一声令下,当即有下人上前查验酒菜,只见那银针上光亮如常,并没有任何毒物的痕迹。
怀敬冷笑一声,俯身掐住薛楼月的苍白脸颊,“你这贱妇,谋害本王一个爱妃不成,就还想谋害第二个!你服下这等虎狼毒药,宁可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何其毒也!”
“把这贱人五花大绑起来,押入柴房!”
说罢,立刻有两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拿着麻绳上前,把薛楼月捆了个结结实实,全然不顾她身下还淌着殷殷血迹。
周侧妃还在嘤嘤低泣,怀敬被哭声惹得心生不耐,斥道,“哭什么哭!眼下这贱人屡屡惹是生非,不配在府中为嫡妃,柳侧妃怀着身孕多有不便,周氏,你且先握着管家诸事,把着贱人看管好了,本候定会重重赏你。”
殊不知,周侧妃便是裴勍安插在怀敬身边的暗桩,名讳十七。她奉命行事,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设下陷阱叫薛楼月服下凉药,好生惩治一番,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地得到了勇毅王府的管家之权。
手揽内宅大权,以后里应外合,传递密信暗号,行事起来自然方便许多,这实乃意外收获。
周侧妃心思百转,面上却娇羞道,“妾身不要王爷的奖赏,只要王爷好好疼爱妾身。”
怀敬揉了一把周侧妃的细腰,笑道,“这有何难,本王今晚便去你房中歇息。”
说罢,怀敬带着一干人等大步离去。
望着怀敬远去的背影,周侧妃脸上的娇媚笑意渐渐消失于无形。
那酒壶虽小,却内有乾坤——酒壶腹中设着一层隔板,将酒壶隔成两个空间,一边装满了下毒之酒,一边装满了无毒之酒,斟酒之时,只有按下隐藏在酒壶手柄处的机关,才能斟出毒酒,反之,斟出的则为无毒之酒。
旁人不知这酒壶中的乾坤,更不知道斟出毒酒的机关之所在,自然以为酒菜中无毒。故而,薛楼月身中的凉药之毒,也和她毫无干系。
帐中只剩下周侧妃和薛楼月二人,薛楼月被五花大绑着瘫软在地,已是奄奄一息,她双目如含血,恨恨望着周侧妃的神情变换,满心难以置信,惊呼道,“你你到底是谁?!又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地害我!”
周侧妃褪去脸上的柔弱娇媚,笑里透着一股子森森寒意,“王妃娘娘,是你害人太多,如今,报应找上门了。”
薛楼月登时丧魂落魄,惊惶万状,连连尖叫道,“难道你!难道你是薛亭晚的人!?”
周侧妃不置可否,一步一步走进了,扬手撕了薛楼月的一层外衫,然后将布料团成一团,堵入其口中,又飞快地点了她的哑穴。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那里是闺阁小姐的做派?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所为。
薛楼月周身毛骨悚然,惊恐地睁着双目,口中“呜呜”地不住叫喊。
“王妃姐姐省一省力气罢,晚上还有大宴等着你盛装出席——你想要死,还没那么容易。”
说罢,周侧妃扬声道,“来人,王爷吩咐过了——将王妃押入柴房,给我看紧了!”
昨日塔尔特人千里奔波,远道而来,今日两国重臣在御帐中商议许久,终是签下百年交好之合约,互通贸易往来。
布汗和献庆帝喜形于色,拍肩相庆,两国臣子也都皆大欢喜,是夜,如期在御帐之中举行筵席,以庆贺额迭木草原之行。
营地燃起烈烈篝火,照亮草原暗夜,暖意融融,帐外宫乐奏鸣.教坊司的乐官们轻拨琵琶箜篌,鼓点阵阵,凤箫声动,笙箫齐鸣。彩画花地金龙.塔尔特人擅奏羯皷,八角鼓,音质浑厚低沉,雄浑苍茫,别有塞外意趣。
筵席之上,献庆帝高坐于上首的九龙御座,穿着一袭帝王玄色九龙腾云衮服,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一派帝王气度,尊贵非常。
布汗坐于下首,穿着一袭长袖高领的开襟大袍,袖口滚着一圈金线花边,亦是身形英武,浓眉朗目,超脱不凡。
二主下首,左右分别列坐两国王公大臣及其家眷,吉时已到,筵席大开,宫婢们鱼贯而入,呈上各色金银碗碟,酒馔果菜,满眼山珍海味,囊括南北水陆,山海干鲜,应有尽有,不胜枚举。
献庆帝朗声笑道,“布汗此行额迭木,送给朕许多猎物,朕此行前来,也特意带来了几名御厨,今晚叫他们做了些江南菜色给布汗尝一尝,咱们一南一北,也互相领略一番不同宴饮风情。”
布汗亦笑道,“皇上有心了!大齐东南一带风光迤逦,人杰地灵,自古富庶,本汗早有耳闻。今日能幸得一尝江南佳肴,实乃三生有幸。”
宫人们进进出出,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大小小的宴桌已经摆满了八珍玉食、龙肝凤髓。塔尔特部落游牧为生,吃食粗犷,诸如胡饼,奶茶,奶皮子,炙金肠.牛羊兔连骨熟肉等,倒也别致。大齐的菜色则精致许多,鸡鸭鱼肉样样目不暇接,光鸭子就有鸭子苏烩徽州肉、红皮鸭子和三套鸭等数十种之多。
这红皮鸭子是江南一带家喻户晓的名菜,布汗尝了一筷子,入口只觉得皮脆汁多,肉质紧实,果然赞不绝口。
帐中轻歌曼舞,觥筹交错,布汗和献庆帝皆是兴致高涨,碰了几盏清酒,谈论提及皇子教养之事,布汗话题一转,直言“膝下二王子律琰尚未娶妻,部落里没有合适的人选。”
布汗此话破有深意,献庆帝只装作不明白,笑着指了大太监张德忠拿了戏折子上前,请布汗点戏。
布汗倒也是个心有乾坤的,拿着戏折子略一翻,点了一出《和成公主》。
数百年前,番邦王子松淦迎娶王室和成公主为后,促进两邦百年和平,贸易往来空前繁盛,传为一段千古佳话。
上回怀敬求娶德平公主,献庆帝恼的一个头两个大,把薛楼月代替德平嫁如了勇毅王府,才算是糊弄了过去。献庆帝膝下子嗣不多,眼下已经没有女儿可以和塔尔特联姻,若要嫁,只能嫁王公大臣之女,可谁家愿意把自己女儿嫁到千里之外的塔尔特去!
献庆帝不想做个被臣子痛骂的君主,故而对于布汗的暗示,虽心领神会,却只能装聋作哑。
布汗见献庆帝没有和亲之意,也不再强求,只安心用膳听曲儿,倒也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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