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2)

献庆帝作为君父, 自然要拿出一视同仁的派头, 为了不叫群臣口诛笔伐, 献庆帝秉着节俭行事的原则, 从私库里各拨出八十六担陪嫁的嫁妆给两个女儿, 可谓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公主出嫁,除了要有君父出的嫁妆之外,还少不了母妃的那份嫁妆。

娴贵妃一想到自己唯一女儿不日便要出嫁,恨不得把长信宫里的家底儿都翻出来叫德平带到徐国公府去。故而,另拿出了六十六担嫁妆,把金枝玉叶出嫁的牌面给的足足的。

相比之下,薛楼月没有母妃撑腰,光是嫁妆上就比德平公主矮了一头,更遑论,她还背着敌国王女之女的名声,爹不疼,没娘爱,显得格外凄凉。

这日,皇后娘娘破天荒地派了宫人嬷嬷来,请薛楼月去太后的慈安宫里觐见。

薛楼月听了,心中一阵狐疑,这还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面见太后,眼下这个出嫁的档口,太后莫不是要给她添些嫁妆?

思及此,薛楼月心头一喜,忙不迭地梳洗装扮了,随宫人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里焚着一味沉郁的白檀香,宫人嬷嬷掀了帘子进殿,一阵香风直往人脸上扑。

殿内装潢华贵,转过一道日月同光山水屏风,两排紫檀木圈椅摆在两旁,上首是一尊紫檀木百鸟朝凤屏风宝座,桌上的福禄寿钧瓷大盘里盛着三个黄澄澄的大佛手,染了一室浓甜果香。

薛楼月跪于下首,嗅着满室檀香和果香混合的浓烈香气,愈发垂低了萼首,不敢直视上头的皇后和太后。

她的好姐姐薛亭晚生来便有永嘉县主之封号,可以随意出入禁廷,在献庆帝和太后面前承欢膝下,享尽恩宠。若要算起亲戚来,太后撑死算是薛亭晚没出五福的沾亲带故的的表祖母。如此八竿子远的亲戚,献庆帝和太后却待薛亭晚百般宠爱,而她这个献庆帝的亲生女儿却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浓于水的血缘竟还比不上薛亭晚那点讨人喜欢的本事!真是可悲又可笑!

太后本就对薛楼月的母亲南越王女厌恶至极,见薛楼月入殿,眼神不咸不淡一扫,“起来罢。今日哀家叫你过来,乃是为着大婚之事——不日你便要嫁入勇毅王府,有几句话,哀家不得不叮嘱你。”

“出嫁之后,你身为人妇,虽然要事事从夫,可莫要忘了,你乃是公主之身,家国君父之尊,无论何时,都要凌驾于夫君之上,你需明白这一点才是。”

太后此言绵里藏针,滴水不漏,先暗点勇毅王父子心存忤逆,并非忠臣,再提点薛楼月,日后勇毅小王爷若是生出什么是非,要她站在献庆帝这边,莫要助纣为虐。

薛楼月听出了弦外之音,忙伏地道,“楼月谨记太后娘娘的教诲。”

太后低低地“嗯”了一声,又缓缓道,“哀家还听说,你因着身世的事情,对惠景侯府心存怨怼。惠景侯府对你虽无生恩,却有养恩,你当一生铭记惠景候夫妇之恩情。如今,你身为公主,需处处谨遵礼法孝悌,不可丢了皇家颜面。日后,若是你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传到哀家耳朵里,必有重罚!”

薛楼月听了这番严厉的训话,当即浑身一激灵——没想到太后如此耳聪目明,竟是知道了她和惠景侯府之间的过节!

薛楼忙不敢深想太后是否知道自己毒害薛亭晚的事情,忙垂眸应道,“是,楼月铭记于心。”

“母后乃是一番苦心,楼月你应明白才是。”

皇后接了话茬子,凤面上微微一笑,眼底的慈爱浅薄,“眼看着大婚将至,皇上从国库里为你和德平拨了嫁妆出来,因着你没有母妃在身边,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承你叫一声母后,也自当出一份嫁妆送你出嫁。不过,皇上一向倡导节俭治国,朴素行事,本宫觉得,这嫁妆不宜太多,三十六担刚刚好。楼月觉着呢?”

皇后身在凤位,自然要打理好一国之母的分内之事,以免让两位公主的嫁妆差距太大,叫世人说长道短,贻笑大方,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后并非薛楼月生母,眼下维持着面子上的仁慈,出了三十六担嫁妆陪嫁已经算是难得,又怎会真的关心一个马上要嫁入勇毅王府的不受宠的公主?

皇后话音儿刚落,便有宫人将三十六担嫁妆折子呈上前来。

方才太后刚打了一巴掌,这会儿皇后又给个甜枣,可真是配合得当,叫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薛楼月心中冷笑,接过那嫁妆折子大致扫了眼,见上头列的皆是些瓷器妆奁之类的普通物品,并无什么贵重值钱之物。

薛楼月见皇后如此轻视自己,心中一阵暗恨,奈何眼下身处禁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咬了咬牙,“楼月欢喜至极,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见她如此乖顺,并没有生出是非,这才摆了摆手道,“哀家乏了,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

五月二十八,乃是天子嫁女之日。。

这日一早,两顶花轿一先一后,从禁廷后宫的景耀门而出。

红妆绵延不绝,宫人敲锣打鼓,其中一辆花轿往新建成的公主府行去,另一辆花轿往勇毅王府行去。

大齐历朝的公主成婚,驸马都需入赘于公主府,德平公主和徐颢早早讲定了,女不纳面首,男不纳妻妾,两人在公主府行大婚之礼,过了新婚之夜,第二日再一同回到徐国公府生活。

至于薛楼月,献庆帝连及笄之礼都没有来得及给她办,更是压根儿没提过为她建公主府这档子事。

今日喜逢盛事,京城的百姓们夹道观礼,皆是眉飞色舞地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不对呀!这两位公主的嫁妆怎么不一样多?怎么说也是惠景候养了几十年的女儿,就没帮着添补点?”

“你没看见皇上前几日下的罪己诏吗?据说这位新公主及其不受宠,要不然也不会连及笄礼未办,就火急火燎地嫁入勇毅王府!”

“是了!这南越王女生下的公主,如何与娴贵妃的德平公主相提并论?!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女儿,一朝发现是敌国王女和献庆帝的女儿,若是我是惠景候,气也气死了!还添什么嫁妆?!”

“嘘!诸位慎言,慎言!”

.......

暮色四合,勇毅侯府,喜房。

新郎前脚刚去前厅宴请宾客,薛楼月便掀开了喜帕的一角,看向一旁的陪嫁嬷嬷,“可打探清楚了?”

那嬷嬷垂手答道,“回王妃的话,打探清楚了,今日王妃的花轿刚一进门儿,小王爷从偏门迎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两位侧妃,眼下安置在偏房里,皆是燃着龙凤喜烛,等着小王爷前去宠幸呢!”

原是当日勇毅小王爷怀敬御前求娶德平公主,被献庆帝耍了一通假凤虚凰的把戏,没能娶到德平,却被迫娶了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公主。

怀敬生生咽下了一口闷气,心中怒火难耐,大婚之日故意迎娶二位侧妃,显然是狠狠地打了薛楼月的脸。

薛楼月闻言,两手死死攥紧了身下的百子千孙锦被。

新婚大礼未成,怀敬便迎两位妖娆多姿的侧妃入府,足以看出对她这位正妻的轻视。

她的亲生母亲早已经被处死,献庆帝偏宠德平,指望不上,如今她和惠景侯府反目成仇,新婚夫君又是位狼子野心的人物,想必往后这大半辈子,一切行事都要她自己小心翼翼地筹谋!

一室红帐昏暗,那一双龙凤喜烛已经燃了大半,勇毅小王爷怀敬才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掀帘子入内。

只见怀敬立于喜榻之前,一把掀了新娘子的盖头,目光如冷刃,盯着床上之人默不作声。

一旁,全福人堆着满脸笑意,催促道,“王爷,王妃,该喝合卺酒了。”

怀敬一动不动,薛楼月被他的眼神儿盯得全身发毛,忙从托盘上执了酒杯递到怀敬跟前,挤出一个笑来,“夫君,合卺之礼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