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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勍望着地上发丝凌乱,不断挣扎的女人,眸中没有一丝温度,“此女意欲谋害德平公主、永嘉县主,即刻押入大狱,等候发落。”

不料,裴勍话音儿刚落,在场的百姓们皆是一阵惊呼。

只见许飞琼被侍卫押解着,挣扎了几下,身下突然蔓延出几股猩红刺目的鲜血,许飞琼垂眸一看,亦是大惊,旋即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原是许飞琼得知汪应连罪行之日,已经怀有半个月的身孕,方才情绪大幅波动,动了胎气,那不足月的胎儿便这么去了。

那厢,丫鬟婆子纷纷上前,抹着泪不住哭嚎,高台之上,汪应连呆愣许久,等明白过来许飞琼腹中孩子已不保,终是嘶吼两声,伏地恸哭不止。

东风乍起,午时已到。

刀起,刀落。

这一场前世仇怨,今世荒唐,终究心酸收场。

☆、第71章 病来山倒

季春时节, 正是春意将尽未尽的光景, 天公作美, 在京城地界一连下了几场贵如油的春雨, 催的千树万树的芳花竟放, 随处放目四望, 入眼便是盈盈荼蘼。

大齐的黎民淳朴正直,嫉恶如仇,却也大都健忘。恩州假银一案很快淡出人们的视野, 对汪应连的声讨谩骂也很快消弭。

献庆帝令吏部将市面上尚在流通的假银一一查验,悉数收回,对于那些饱受假银之苦的商贾百姓, 则是从国库里特意调出一批官银,将商贾百姓手中残留的假银兑换为同等数额的真银。

恩州假银一案的余波虽去,但却并非告一段落——历朝历代以来,虽然有律法明文规定,酷刑重罪震慑, 私铸、盗铸货币的风气却屡禁不止。恩州假银一案的发生, 无疑给献庆帝敲响了警钟。

献庆帝起了防微杜渐之心, 然而如何杜绝假银, 是一个大的难题。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就“如何防范假银”一事, 唇枪舌战, 争讨不朽。

“假货币铸造技术精湛, 甚至和官铸的货币没有什么细微差别,一旦进入市面上流通,假货币便如泥牛入海,就算在交易中被买卖双方发现,也寻不到假货币的来源。”

“不错!这次恩州假银一案,因假货币大量出现在恩州一地,事发集中,所以能判断出是恩州钱监铸币之失职。若是向以往历朝那般,假货币分散流通整个大齐,想要追溯假货币的产出地,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裴勍深思片刻,微抿了薄唇,施施然出列道,“臣有一方。”

“既然无法从根本上杜绝假银,便只能从流通途径上设限。我朝于五条行道下属的州郡设立钱监,归吏部主管,掌管货币铸造,往来流通。依臣之见,可在不同钱监铸造出的金银铜货币上,印刻上钱监的简称,以此来分辨货币来源,若是来日发现货币有问题,也好追根溯源,追查相关钱监,问责直属官员。”

此计另辟蹊径,思虑周全,就连事后的问责机制都考量在内,可谓算无遗策。

“此法可解!”

“裴大人之计妙极!”

献庆帝听闻此计,亦是频频点头,当即宣了礼官拟旨,将新令下发到行道下属的州郡设立钱监之中。

早朝结束,群臣山呼万岁,继而纷纷退朝。

国子监祭酒刚迈下汉白玉的魏巍长阶,便被人从身后叫住,须发皆白的老臣回身一看,当即拱手笑道,“原来是裴大人!”

眼下仍是晨晓时分,日光大盛,丝丝缕缕破云翳而来,为禁廷的黄瓦红墙勾勒出一层金色的轮廓。

男人身量高大,一张俊脸清隽逼人,身上朱紫色的官袍也镀上一层淡淡金辉,周身仙逸出尘,不似凡品。

裴勍沐浴在晨光里,三两步迈下了台阶,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两声,道:“祭酒大人,眼瞧着五月将至,女学也要满一年之期了,只是不知女学定于哪一天结业?

国子监祭酒捋了捋白须,“日子真是过得飞快!去年今日,群臣还为了是否开办女学之事争吵不休,如今转眼的功夫,再有半个月,第一届国子监女学便要结业了。”

“依着皇上先前的旨意,说是叫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另行举行结业仪式。只是最近春雨连绵,每晚层云伴月,耽误了钦天监夜观星象,择定良辰,如此一来,女学结业的日子便只好一拖再拖了!”

说罢,国子监祭酒面带敬佩,“如今裴大人不任上师之职了,竟还如此牵挂女学,真是叫人佩服!眼见着这两日云收雨霁,估摸着女学结业的良辰,很快便会定下来了,多谢裴大人费心!”

裴勍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薄唇一勾,久久没有言语。

——人人说裴国公位高权重,爵位显赫,万万没想到,到头来,他裴勍的婚事竟然掌握在钦天监一群金石术士手中。

......

那日法场观刑之后,亲眼见汪应连得到报应,薛亭晚心头吊着许久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自打再世为人,薛亭晚没有一日不想着前世大仇得报,内心深处时时刻刻都紧绷着一根弦,不得丝毫松懈。

如今正赶上春日时节,疾病多发,支撑她报仇雪恨的那根弦断了,整个人猛地松懈下来,竟是叫疾病趁虚而入,染上了痄腮之症。

痄腮之症多见于半大小儿,薛亭晚染上这病症,可谓是颇为突然,又无处解释。这几日,惠景候和宛氏叫人去国子监女学中给薛亭晚请了假,只叫她安心静养在繁香坞中。

薛亭晚左颊红肿一片,头疼发热整日昏昏沉沉,请太医问诊之后,卧床静养了两日,发热之症才稍稍减退了些。

因痄腮之症可传染,薛亭晚平日里皆是面纱挡面,繁香坞中散了大半的丫鬟婆子,只留了侍书入画余妈妈几个心腹人等近身伺候。

期间,德平公主、怀敏郡主和女学里的几位同窗贵女前来探病,皆被宛氏以“疾病传染为由”在花厅了招待了一番,并未见得薛亭晚的病容。

裴勍知道薛亭晚染病,一连多日见不得美人儿,心中亦是担心不已,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竟是从早已隐居的名医那里求了良药来,并着几盒子清热解毒、祛火益气的名贵药材,托十九趁夜色是送到贴身丫鬟入画手上。

如此,好不容易捱到了薛亭晚症状好转,能够如常下地走动了,薛亭晚捏着手里的一沓子来信,听着侍卫十九添油加醋地转述自家主子是多么心急如焚,终是点头同意在松风万客楼里见男人一面。

马车行在御前大街的青石板路上,薛亭晚撩起车帘,望着窗外的翠柳芳菲,嗅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心情也忍不住雀跃起来。

这几日,她在府中养病,因不想把病传染给旁人,身旁连个说话解闷儿的人都没有,唯一可打发时间的,便是翻翻话本子,或是读一读裴勍寄来的十来封私信,可谓是无聊至极。

薛亭晚正贪婪地嗅着这勃勃春日的气息,马车已经缓缓停在了松风万客楼门口。

侍卫十九一早候在此地,隔着车帘子低声传话,“秉县主,主子爷下了早朝,策马直到酒楼,一早在包间等着县主呢!”

薛亭晚粉唇一弯,未见良人,桃腮已经泛起了酡红。

她一路姗姗来迟,上了楼上包间,甫一进门,便被男人摁在了门上,清润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阿晚叫我等了许久。”